致那些和死亡打交道的日子（13）

打完绳结，接下来就是一个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程序——公审大会。这个大会从我读小学的时候就有了，甚至在我未出生时就已经存在，因为在小说、电影里总看到，而且一直延续至今。小时候总是兴高采烈地追逐着那些大卡车，卡车上押着身后插着竖牌子的人，竖牌子上用红墨水打着醒目的大红叉叉。

类似的场景，给我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葛优在电影《活着》里的表演。葛优饰演的富贵，因沉溺于赌博，一夜之间将家产全部赌输给龙二，从此落魄。解放后，龙二却因为这份家产被枪毙。在押赴刑场的汹涌人潮中，龙二一眼瞥见了葛优，顿时眼露凶光，歇斯底里，好像在吼叫：该吃子弹的是你！把葛优吓得面色惨白，急忙挤出人群……然后经典的一刻来了，都说人一紧张就想尿尿，葛优也是，只见他捂着肚子、夹着屁股，趄趄趔趔找了根大树，扯下裤带正准备痛快淋漓一番，这时候枪响了——“啪！”葛优抱着大树，屁股猛地抽动一下，然后又连续“啪”了几声，葛优就抱着那根木头直打哆嗦。这画面太污了……余惊未了的葛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对巩俐喊道：“五枪！五枪啊！如果不是我把家产输给龙二，那五枪就打在我身上！”巩俐一脸惊恐，看着裤裆全都湿透的葛大爷……

所以，每次“出红差”我都不敢正眼看“龙二”们的脸，生怕龙二临死前那惊鸿一瞥会把自己也带了去。尽管我们的内心都在重复着一个正义的声音——“以人民的名义”，尽管头顶上的国徽和一身制服犹如“皇气”加身，但内心那个阴暗的角落里始终有一幅恐怖的画面在上演：龙二张开满嘴的血污呼出最后一口黑气……一想到那团黑气，我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曾听我的大学同学揭虞说过，死人的最后一口气是最毒的。他曾经抢救过一个交通事故的伤者，满身血污不说，伤者喉咙里呵出那一股气，夹带着如地狱里发出来的一声声低吼，让揭虞在接下来的那一年里受尽了苦头。开始他也没往那方面去想，奈何一桩接一桩不顺心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让他伤透了脑筋，幸得遇见一高人，一见面就对揭虞说：

“施主印堂发黑呀！”

“昨晚没睡好。”

“此言差矣，你今年都没睡好。”

揭虞打了一激灵，“大师如何得知？”

“你去年是否去了一个岛上？”大师若有其事地掐指一算，“那正是你的祸根所在啊！”

揭虞满脑子开始搜索，终于想起那次交通事故中的见义勇为，确实发生在一个岛上，那个岛是当地非常出名的“鬼岛”，当地人养小鬼的风俗远近闻名，很多人都不敢与岛上的人通婚，甚至不敢接近。

揭虞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为什么我行善救人还要落得如此下场？”

“施主息怒，”高人微微笑道，“好人自有好报，只是此一报彼一报，此报非彼报。”

揭虞听的云里雾里，忙问大师何解？大师笑语：“施主宅心仁厚，虽小事不断，但终无大碍。况且天地间邪魔之气入侵，亦是因缘造化而已，既然躲不过，随顺它罢了，奈何不了你。”

揭虞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始终有一个解不开的疙瘩：“都说邪不压正，我今后还敢不敢做好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