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到了腊月就快过年了,你看大家伙一个个眉开眼笑,人人都像一朵花似的。
乙:是啊。
甲:你看那位,笑得最甜的,不是丁香花就是马兰花。
乙:是啊。您看我呢?像朵什么花?
甲:你呀?像朵苦菜花。
乙:你才苦菜花。
甲:不想当苦菜花呀,那么你就当野玫瑰吧。
乙:看来我是没好花了。
甲:这你可说错了。玫瑰花是爱情的象征,小青年热恋的时候献上一朵玫瑰花,这事儿就成了。
乙:何以见得?
甲:有歌为证啊。(唱)送我一朵玫瑰花,我就真心谢谢你。
乙:就这么爱上了。
甲:可不就这么爱上了嘛!
乙:那也不能送野玫瑰呀。
甲:你又老外了不是?(唱)家花哪有野花香,心上人儿在歌唱……
乙:(对观众)他准是爱上野玫瑰了。
甲:这是什么话!
乙:不是啊,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甲:那你什么意思?
乙:那是……就是被野玫瑰爱上了。
甲:我……就这能耐呀?
乙:不是,我也不是那意思。
甲:你究竟什么意思?
乙:我是说……我是……这意思……
甲:什么意思?
乙:我是说,我是说你这么小小年纪还没开窍呢,懂什么呀?
甲:我不懂......嗨,亲爱的,你可就看错人了。活了这么大,我什么山没爬过,什么路没走过,什么桥没过过,什么事没见过?
乙:牛皮还不小呢!我问你,你念过书吗?
甲:念过。
乙:做过工吗?
甲:做过。
乙:吃过耗子药吗?
甲:吃过。啊?
乙:所以呀,年轻人说话得悠着点儿,不能太没边儿了。
甲:别的不敢跟你吹啊,可有一点我准比你强。
乙:哪一点?
甲:找对象。
乙:哦?(不信地)你有这能耐?
甲:不信?跟你这么说吧,你有过……初恋吗?
乙:(连连摇头)没有。
甲:告诉你,我有!
乙:……
甲:再问一句,你……被人抛弃过吗?
乙:没有。
甲:告诉你,我有。
乙:……
甲:还问你一句,在你失恋之后,又被一个青春少女热烈地追求过吗?
乙:没有。
甲:告诉你,我有。
乙:……
甲:再问你一句啊,当你陶醉在甜蜜幸福的爱情梦幻之中时,被人愚弄了,你有过不想活的念头吗?
乙:没有。
甲、乙:告诉你,我有。
甲:嘿!(面向观众,手指乙)他也学会了。
甲:其实说这话的都不是我。
乙:那是谁呀?
甲:我们班小丁。
乙:噢,小丁的能耐你拿过来炫耀?
甲:也不是了。小丁算是我们班的找对象高手,谈了一个又一个,崩了一个一个又一个。可是我不会,所以他老拿那些话来戏弄我。
乙:我说你倒是长能耐了呢。
甲:你看人家小丁找对象多么容易,可我为什么就那么背气?
乙:你怎么了?
甲:嚯,一言难尽啊。
乙: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甲:哎,你说咱俩是多年的老战友不是?
乙:是。
甲:老战友之间是不是可以无话不说?
乙:当然了。
甲:那么你真心诚意地、发自肺腑地说一句:我……长得……怎么样?
乙:你……?
甲:要诚实。
乙:长得……
甲:不能说违心话。
乙:我看是……
甲:怎么样?
乙:挺帅的。
甲:你看我的个子……?
乙:蛮高的。
甲:我的眼睛……
乙:怪亮的。
甲:我的脾气……
乙:够好的。
甲:我的嘴巴……
乙:够啰嗦的。
甲:嗐!(神色突然凝重起来)既然我的条件这么好,可她为什么还要嫌弃我?
乙:谁?
甲:那个自恃清高的、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爱情的(语气忽低而柔)......女同志。
乙:哦,就是你的对象?
甲:(带哭腔)差一点就是了。
乙:差一点?差多大一点?
甲:(用食指和拇指比划)就差这么一点。
乙:(学甲)还就差这么一点,害不害臊啊您哪?你们是在哪儿认识的?
甲:产房里。
乙:(诧异地)哪里?
甲:是的,你耳朵没毛病。(用手比划孕妇生孩子)是在医院的产房里。
乙:你这大男人,怎么就跑到医院的产房里了?
甲:她妈生她的时候和我妈生我的时候,在同一个产房,我比她早出生一个小时零三秒钟。
乙:哦,原来打娘胎里一出来你们就认识了。
甲:碰巧我们两家就住一个院子里,从小办家家的时候,我就一直当爸爸,她当妈妈。
乙:你们俩可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啊。
甲:谁知道,等我长大了,真的要她做我未来的孩子的妈妈的时候,她却背叛了我。
乙:她是怎么背叛你的?
甲:那天我蹩足了劲儿,鼓足了勇气,终于把她堵在了院门口。
乙:光天化日之下,敢在大门口堵姑娘家,这胆儿也够大。
甲:我说:"秀儿"。
乙:秀儿?
甲:人家的名字叫秀儿。
乙:哦。
甲:我说,秀儿,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的事儿吗?
乙:小时候,什么事?
甲:就是……就是……,那个……
乙:什么这个那个的?
甲:就是,就是我当爸爸、你当妈妈的那事。
乙:你提人家小时候的事儿,大闺女家的能不害羞吗?
甲:其实人家一点也不害羞,听了我的话,笑了笑了一下,说:"那是小时候的事了,想想也怪好玩儿的。"
乙:是蛮有意思的。
甲:我又给自己壮了壮胆,说:"秀儿,我想……我想……"
乙:你想什么呢?
甲:我想……和你说句话。
乙:我听着呢,你说吧。
甲:我……唉!
乙:有什么话你快点说呀,要不我走了。
甲:秀儿,我……(猛喊)我还想跟你办家家,行吗?
乙:你要吃了人家怎么地?
甲:秀儿听了一楞,说:"楞哥……"
乙:楞哥?
甲:鄙人乳名小楞子,出自秀儿之口,便是"楞哥"。她说:"楞哥,我们刚刚中学毕业,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过早的恋爱结婚,对青年人的健康成长是不利的。"
乙:秀儿姑娘说的对。
甲:你懂什么?瞎诈呼!从前都是我领着她玩,现在她倒教训起我来了,不行。我说:"秀儿,说句实话,你到底爱不爱我?"
乙:秀儿怎么说?
甲:这要看你到底值不值得我爱。
乙:没错。
甲:什么没错。
乙:人家回答的有道理呀。
甲:有什么道理?你说,什么叫值得爱?什么叫不值得爱?
乙:这个……你得问问秀儿姑娘啊。
甲:她说的好听:"楞哥,要不这样吧?从现在开始,我们向着各自的目标努力学习,不断求索。五年之后,以我们奋斗的成绩当做彼此定情的见面礼,好吗?"
乙:行啊。
甲:行什么?要等五年,到了那时候,她要是考上了大学,拿到了文凭,我还在原地踏步,不就成了癞蛤蟆吃天鹅肉了吗?
乙:这事啊,不能这么看,得这么看。
甲:怎么看?
乙:五年之内她要发奋,你也要拼搏呀。她要是拿到了大学文凭,你说不定还成了研究生了呢。
甲:谈、何、容、易、哟。
乙:如果你不思进取,那么,必将一事无成。
甲:谁说我不思进取啦?谁说我一事无成了?告诉你,没过半年,经过一番艰苦奋战,我终于又找到了一个……(耳语)比秀儿强的。
乙:(对观众)功夫全都用到这儿了。(对甲)这位她是做什么的?
甲:(自豪地)她呀,崇高的职业,美丽的心灵,祖国花园里一名园辛勤的园丁,人类灵魂的一位工程师。
乙:哦,这是一位人民教师。
甲:想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乙:说说看。
甲:(故作谦虚状)其实这很平常,能够经常发表一些诗歌、散文什么文学作品的年轻人,怎么会不引起姑娘们的爱慕呢?
乙:(惊诧)你,经常发表一些诗歌、散文?
甲:嘿嘿,怎么,不大像?
乙:看来你的确是有所长进了。
甲:要不怎么就叫发愤图强呢?
乙:这就对了,年轻人就应该这样,虚心好学,努力奋进,总会有出息的。
甲:那天,文书给我送来了一封信。
乙:谁写来的?
甲:不知道。
乙:不知道?
甲:信封上那些陌生的笔记让我满腹疑虑,而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娟秀小字,却令我怦然心动。
乙:准是姑娘写来的。
甲:怀着好奇的心情,我拆开了信封,铺开了信纸,这时一行行工整漂亮、充满热情的文字,展现在我的面前。
乙:信上怎么说?
甲:(手展开做信纸状。欲念,又止)你也想知道?
乙:嘿嘿,不好意思。
甲:(对观众)他倒是挺实诚的。(念信状)"尊敬的作家同志,您好。
乙:这就作家了......还同志?
甲:可不就是作家么?(重新开始)尊敬的作家同志:我是一名小学教师,也是一位文学爱好者。拜读了您12月1日发表在晚报上的诗作《小河之恋》,甚为感动。"
乙:哦,你的诗作发表了,还使这位女读者非常感动。
甲:(继续念)您的诗作,含蓄、深刻,寓意隽永,文字流畅,朗朗上口,很值得我们这些业余文学艺术爱好者学习和效仿。
乙:她在夸你呢。
甲:(续念)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拜您为师,同您取得联系,向您学习写作知识和技巧,可以吗?
乙:唷,啧啧啧,人家要拜你为师了,那么她是谁呢,没有署名吗?
甲:(念)您热心的读者和忠实的学生,马丽。
乙:马丽!真是个好学上进的姑娘!
甲:读完了玛丽姑娘字字滚烫、句句闪光的这封信,我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乙:看见有人这样喜欢自己的作品,谁能不激动呢?
甲:我什么时候写过诗呢?
乙:啊?
甲:我要是真的会写诗,也不至于今天还找不到对象啊。
乙:发表的这首诗不是你写的呀!
甲:谁说不是了?
乙:你自己刚才不是说的嘛?
甲:尽管不是,但也没人说不是。
乙:那是为什么?
甲:谁让他的笔名跟我的名字一模一样呢。
乙:张冠李戴呀。那么这封信怎么办?
甲:怎么办?好办!既然是写给我的,我当然就有权拆看。既然我已经拆开了,还认认真真、反反复复地看了,不回信也是不礼貌的,对吧?
乙:这……
甲:再说了,人家马丽姑娘那么纯洁、虚心、好学、上进,咱们能让她失望吗?
乙:不能。
甲:所以呀,我立刻拿起笔来,噌噌噌地扬扬洒洒给她回了一封信。
乙:你是怎么写的?
甲:丽:
乙:丽?
甲:这样亲切些。
乙:他钻得倒蛮快的哦。
甲:丽:你好,你热情洋溢的来信,我已经热情地收到了。
乙:什么话!
甲:(边说边写状)你说,你读了我的诗作后很感动,其实你完全不必这样。
乙:为什么?
甲:因为那只是我20年前写的处女作。
乙:什么?
甲:这是真的,我妈妈说她在怀我的时候,就和我一同阅读过所有的世界名著。
乙:那时候他妈就重视胎教了。
甲:这无疑为我日后成为一名文学家奠定了厚实的基础。
乙:地基打扎实喽。
甲:以后的事实证明我的文学天赋的确是十分超人的。
乙:怎么讲?
甲:刚刚学讲话时,我第一句会说的,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
乙:那是什么呀?
甲:姥姥。
乙:这话学的!
甲:因为我记得中国古代有一位著名的学者,名叫老子,所以我第一个学的就是"姥姥"。
乙:就这么把孔圣人和你姥姥绑一块儿了。
甲:知道吗?我一岁时就会大声朗读高尔基的《可爱的中国》。
乙:no no no no no。《可爱的中国》是中国人写的,高尔基是个外国人。
甲:(念)我一岁的时候就学会大声朗读高玉宝的《可爱的中国》。
乙:错,错错错错错。
甲:高玉宝也是外国人?
乙:他倒是个中国人。
甲:那不就得了?
乙:《可爱的中国》是方志敏烈士在狱中写的。
甲:(不以为然的表情)你看你能的,好像就你一个知道似的。台下那么多人,谁不是大学毕业、高中毕业、初中毕业的?哪个知识水平不比你渊博?人家说了吗?人家出来卖弄了吗?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做"谦虚"!
乙:……
甲:(念)我一岁就会大声朗读方志敏烈士的《可爱的中国》、会背泰戈尔的十四行诗。两岁时就会叙述曹雪芹的《西游记》。
乙:又错了!
甲:三岁时就能把姚雪垠的《离骚》倒背如流。
乙:什么乱七八糟的!
甲:从四岁的时候起,我就开始进行文学创作了。
乙:你创作的第一首诗?
甲:就是刚刚发表了的那首《小河之恋》。
乙:你的第二首诗?
甲:(欲说,说不出来。看看乙,望望观众,又欲言,又止,转个话题。)自从写出了《小河之恋》以后,我的作品便一发而不可收拾。
乙:你成了多产作家。
甲:20多年来,尽管我写出了无数的诗篇……
乙:无数,无数是多少?
甲:说你白痴了不是?连无数都不知道。无数嘛,就是没有数啊。
乙:到底是多少?
甲:嗨,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无数嘛,就是没有数过,可以是10,20,也可以是10、200,当然也可以是5,4,3,2,1,0。
乙:0啊!
甲:有的同志20多年来尽管写出了无数的诗篇,但是我始终觉得自己很孤独。
乙:作家的精神生活很充实,不应该感到孤独。
甲:知道我为什么孤独吗?
乙:不知道。
甲:那是因为,至今我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没有爱情,没有伴侣,没有阳光,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乙:什么都没有。
甲:我,就像一片干涸的土地,是多么渴望着爱情的甘露啊。
乙:这时诗意就出来了。
甲:小丽,你爱我吧,爱我吧,我企盼着你的回音。
乙:你这就向人家发起了爱情攻势。
甲:写完了信,我恭恭敬敬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洒上几滴正宗的法兰西香水,折迭好信纸再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贴上邮票,立刻动身把信寄了出去。
乙:呵,这就寄出去了。有反应吗?
甲:你可别说。这封信寄出去不到一个星期,回信就来了。
乙:这么快。
甲:那天接到信,我赶紧把它拆开了,只见两行金光闪闪的蝇头小字正频频向我点头微笑。
乙:都写了什么字?
甲:尊敬的作家同志,您好。来信收悉,尽请放心。您渊博的学识令我叹为观止,您出色的才能让我望尘莫及。
乙:她还夸你呢。
甲:现在看来,凭我这点浅薄的知识和能力,还没有资格交上您这种层次的朋友。
乙:啥时候才能有资格呢?
甲:下辈子吧。
乙:嘿! 1991.1.11.第一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