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风一样飘扬(五)

 第五章

  生活既像一潭死水,也像泥沙俱下的泥石流,不由分说地推着你前进,即使你的前面是深渊,你也必须闭着眼睛跳下去,当然你可以选择睁着眼睛。即使你在宾馆的时候,生活还是会找上你,我是说别人的生活。

  当我看着胖子狼狈的睡姿,想着过去的校园生活,展望未来的职场生活时,一声清脆的铃声打断了我对未来的构思,并且在这漫长寂静的黑夜里吓了我一跳,我怎么能想到在这样的旅馆里有声音这样清脆的门铃。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有人敲门,用膝盖想也知道是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我顿时觉得恶心起来,甚至于觉得这被那门外人触摸过的门也变得肮脏起来。在我的印象里,做这种事情的女人不是长得很丑,出门靠厚厚的粉底遮掩的先天失利女,就是一被男友甩就认为已看透天下男人而想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的后天犯贱型。

  但是女生主动上门找我并且一无所求的这种精神还是让我很感动,在这之前的20年中,女生主动找我,不是要我帮忙,就是失恋了需要安慰。综合这两种复杂的情感,我决定通过猫眼先看一下。我的原则是无论你找我干什么,只要你长得漂亮就行。

  从并不清晰的猫眼中看得出来门口确实是个女人,我绝对无法接受在宾馆半夜打开门进来一个比我还高大的男人,说要给我特殊服务并且开始脱我裤子,即使这男人长得像女人。

  初步看来,女子短金黄卷发,裸胸长裙,钻石大的眼睛,珠黑眼白,标准的美人,我决定让她进来。

  虽然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但我必须装作不知道,毕竟我只是个大学生,我必须装得像个大学生。我看了眼胖子,他睡得正酣,我说,谁?

  女人说,让我进来你就知道了。

  我顺势开了门,女人比我在猫眼中看到的还要漂亮,我想这其中化妆品起了至少70%的作用。女子气质非常好,非常年轻,看上去跟我们年纪差不多,但她的年轻跟我们的又不一样,我们看着青春是因为傻。

  女子进门后并不看我,先看灯光,再看床,看到床上的胖子时,笑了笑。

  我这人平生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莫名其妙的笑,这比别人在我背后说我坏话还让人郁闷,因为我觉得说人坏话和骂人是一样效果的,都是要让那人生气,但一定是要在人前说,不然就像脱裤子放屁一样对所骂的那人一点影响都没有,但这个时候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说,那是我同学,喝醉了。

  女人说,不用解释,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

  我想这算什么理由,人活一世这么长,总要走许多的路,见许多的人。

  我略显尴尬,应付着,那你见识还蛮丰富的。

  之后几乎无话,我实在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和这样的一位女性该聊什么。对于这样一位我脑海中的风尘女子,我没有任何兴趣询问有关她的诸如姓名之类的任何资料,我们相识于人海,也将陌生于人海,这一生再无相见之日。

  女人显得更自然些,在此之前她可能经历过几十上百次类似的场景,应付起来自然得心应手些。

  她说,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出来卖的。

  我顿时失望起来,想着这可能是哪个挨千刀的死推销的,但我并不厌恶她,我想今天晚上肯定是睡不着了,有个漂亮的女孩子在房间里,即使不能做羞羞的事情,听她说说话也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我这人从小到大就被人教育。我不确定是不是我长得呆萌,一看就被人知道没有文化,还是大多数人自以为很聪明,急需把自己满腹经纶的知识教与他人。

  总之我还是愉快地接受了,因为这些对我来说完全不是问题,我一直坚信“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不知道这话我是不是在小学时候学到的,但我的整个小学都在践行这话。每天去上学的时候,我必叫上两个同学,然后才会出发。我想,按照“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原则,我一定会是这两人其中某人的老师,无论成为哪个人的老师,都会让我很激动,但理想与现实是两个不同的词语是有道理的,在我与这两个人同行的六年时光中,他们两个成了各自的老师,并且都成了我的老师。

  但我困惑的是,所有人的说法都不一样,这并不是对于不同的事情说法不一样,而是对于同一事物说法也不一样,这除了让每一个讲解的人显得神秘外,也让我很苦恼。并且这苦恼登入我人生困惑排行榜第二名,第一的是要是我六岁那年没去上学,接下来的12年时间我要用来干什么。

  显然,眼前的这女子也成为了我的“师”,并且对我而言,是顺理成章的。但她和其他那些“师”又不一样,她让我想起了我的小学第一任语文老师。和绝大多数小学生一样,我的小学第一任语文老师是个女的,我不确定用女的做小学语文老师是否一项明文规定,但无论如何,这是有道理的,对于一群刚刚断奶并且被集中放置在同一陌生地方的小朋友而言,看见一个拥有和自己母亲一样坚挺多奶的胸部,并且尺寸可能还差不多的女老师是件多么令人心安的事情,想必校长也是这样考虑的。

  作为我遇见的除了我妈以外的第一个成年女人,我小学第一任语文老师应该算是漂亮的,并且我最喜欢她的声音。她给我们读短文的时候是这样的“啊,春天到了啊”,她特别强调语气词“啊”,并且读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当时有一篇特别长的文章,老师总要给我们先朗读一篇,这个时候要是闭上眼睛,感觉像在看AV大片。

  但把我的小学老师与眼前的这么风尘女子想比,显然是不公平的,因为和这个女人比起来,我的小学老师确实单纯到只能当老师。

  在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岁月静好的夜晚,这个女人和我聊了一夜的天,并且更多的是她讲我听,但这是我所能接受的,直到我在椅子上睡了过去,醒来时女人已走,房间里充满了阳光,显得特别亮。胖子也开始清醒,并在努力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以及他是谁、我是谁之类的问题。而我在想,这个女人从此会在我的心中刻上痕迹,并且果真如我所想,此一生再也没能相见。我所能记得的有关这个女人的事情只有一句话,并且我也将牢牢记住:你这一辈子一定要找一个让你觉得一定要硬,一定要上,一定要干了她的女人。之后,哪怕小二儿被人剁了,哪怕进局子,哪怕蹲号子,之前,一定要硬,一定要上,一定要干了她。我想我这一生其实就是为这句话而活的。

  不幸的是,有关这个女人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慢慢消失,并且我感觉无论如何也不能抓住,它就像我手中的细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在我写下这段话的时候,我都不确定我是否曾经遇见过这样一位女子,在我脑海中储藏记忆的海绵体是否曾经有一个地方属于这个女人。当然我也时常怀疑我为什么要努力记得这样一位女子。

  明媚的阳光对我来说显得刺眼和多余,我拉下窗帘,坐了下来。

  胖子逐渐清醒,并且立即回了宿舍,以后对此事只字不提,我想他是不好意思的,他总不能说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开房经历是和男人一起去的,并且自己整晚失去了意识。

  时间过得很快。这话我在前面说过,之所以在这里又说一次,是因为这样可以用来强调时间过得真他妈的快,而且也可以用来凑凑字数。但时间是个看不见的东西,或许它根本不存在。仅仅凭借人的衰老、物质归于消灭这些化学作用来证明时间的存在显然是站不住脚的。我们需要一些具体的东西来证明时间这货真的在影响着你。有人说,就三顿饭一天就过去了,或者就一泡屎一天就过去了,这确实非常形象。从这个角度来说,为了让每一天都过得充实,我们应该尽量每天多吃几顿饭或者多拉几泡屎。

  于是胖子在学校的最后一些日子就这样在每天几顿饭和几泡屎当中度过了,转眼就到了离校的时刻。

  从小我的父亲就告诫我,作为典型人物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我的父亲只讲了这一句话,再无后话。我不明白父亲是鼓励我积极争当典型人物还是告诫我一生平平庸庸。但从父亲每次讲这话时激动的肢体和严肃的表情来看,他是不想我做出头鸟的。但我是理解父亲的这种良苦用心的,因为我悲伤地发现我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典型人物的特质。我这人从小运动不好,五音不全,兴趣广泛,却无一精通,用拉马克的用进废退观点来说,我这种人长大后是不能娶到老婆的,因为根据他的理论,我生下的孩子肯定也是我这幅熊样,这对国家和社会是不利的。

  从这个方面讲,胖子是我的偶像,并且我是不希望他离校的,但该来的迟早会来,这都是定数,在上辈子就定好了的,这辈子只是沿着定数走而已,这话我虽然是打算留着以后对我的女人们说的,但用在这里也很合适。

  胖子将在今天离校的消息不胫而走,但这个消息只有我和胖子两个人知道,我从不曾说出去过,胖子更不会。而我和胖子之所以保持沉默,不是因为我们深沉,而是因为根本没有听众。在这个巨大的校园里,每个人都在忙于学习,每个人都相信自己是在为未来添砖加瓦,像胖子这样的事情绝计引不起他们的任何兴趣,即使茶余饭后他们也绝不会谈起。

  但有些不明真相的群众还是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并且对胖子愤然离校的事迹还是表现出了作为群众应该具备的专业性的,在这些人看来,胖子算是实现了他们多年来想做不敢做的事情,他们认为支持胖子是在间接实现自己的梦想,从此以后他们浮动的心终于有个借口得以沉静下来。

  胖子甚至还因此收到了同学丢过来的一件衬衫,尽管已经小到不能穿,胖子还是显得很高兴,并且从网上了解到这还是个名牌,叫什么美特斯邦武的,广告词是“不走寻常路”。

  我想,被劝退学自古存在,这怎么能叫不走寻常路呢。但历史是人民群众创造的,永远不要低估群众的意见,即使心里想想也是不行的。这样想想,虽然学生退学实属常事,但因为一个女人并且这个女人还没追到手就被退学也确实很难得。

  说到女人,胖子又伤心起来。虽然这个女人不是胖子的第一个女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毕竟对胖子以后的历史走向产生了关键性的影响。这就是说,虽然历史是群众创造的,但关键性的伟人们的作用也是不容小觑的,胖子觉得还是有必要见这女子最后一面的。尽管在外人看来,胖子是痴情的,但胖子自己都发现这社会中每个男人对自己想追未追到的女生产生的悲伤都是相似的,但胖子同时又觉得自己的情况应该是有其特殊性的,和其他男人都不一样,但这是没有根据的,直到这女人对胖子说:“我特别讨厌你。”这句胖子离校前听到的从女人嘴里说出的最后一句话让胖子觉得特别满足。

  胖子就这样离开了。

  我并没有太多的感受,我们被以个体带到这世界,也将以个体行走于世,别人的死生遭遇于我而言权当一场戏,我自身的遭遇也只算作梦,我们终将逝去,何必与梦过不去,换句话说,这都是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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