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啊,互相伤害啊

接机区

“一个推着行李走出机场关口的人:从他出现在出口的电视录像上,到他走到我面前,大约需要40秒钟。”

立在浦东国际机场T2航站楼接机区域的我,这样默默计算着。我处在的位置,既能窥见电视影像,又能快速锁定一个个抵达出口的旅人。


此时,是2016年11月12日22:34分,是我在接机口的围栏后站立的第31分钟。我的左手提着一荧光粉的购物袋,里面躺着一件用来防寒的呢大衣,上面堆着余温尚存的麦当劳纸包;右手握着一个透明塑料袋,载着一杯加冰橙汁和两根吸管;挂在背后的双肩包愈发显得沉重,脚踩着的中靴像是存蓄了一夜的暖流,正试图将躁热感传遍全身。麦当劳汉堡和薯条的香味时不时从纸包间溢出,我深吸一口,饿感更强烈了。

我的脑袋左右移动着,目光不断在电视机、出口和登载航班信息的大屏幕上移动着,活像一个不定时摇摆的追光灯。我心心念念的那个航班,早已在21:12分安全抵达,却由于机场管制,全体乘客还未能出舱;而现在,航班信息已被最新的信息所替代,再寻不见。

栏杆边上,伫立着各色人等,或男或女,或独自或成群,或穿着随意或西装革履,或举着写有姓名的告示牌,或只是随意插手站立。我们都在等待,据不同原因,以各种身份,怀着各自期待。我们急而不宣,默契地自我宣告:再一会儿,一会儿就成。

一波一波的乘客向我走来,有的左右张望,然后选定路线,陆续淡出视线;有的与举着姓名牌的人say hi,然后同对方一起离开;有的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被扑上来的熟人握住手臂……看着这一切,我一遍遍想象着我等待的人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我又该以怎么样的姿态回应。

想来这是我第一次在这里接机,也是我第一次等待两年未见却一直想要见的人。这样的体验和心情,对我来说,陌生而新奇。两年前的分别之时,就已开始期待重逢,然而当倒计时开始,愈逼近那一刻,情绪却愈发复杂起来。有激动,有羞涩,有坐立难安,心像沸腾的玉米浓汤,咕嘟咕嘟,安静的狂躁。


22:56分,我有点儿走神了。思绪不知道飘向了哪里,眼睛不知是该盯着电视屏幕还是旅客出口处。视线从右及左的一个扫射,就下意识地锁定了熟悉的脸和那个一如既往高高的丸子头。我在心里旁若无人地嘶吼了一声:“啊!!!”同时,无意识地将右手的橙汁转移到左手,将右手举过头顶摇晃起来。

我有叫出那熟悉的名字吗?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她发现我之后,我火急火燎地点开手机相机——拍拍拍——被她发现了,她一边推着行李车朝我走来,一边竖起右手,摆出“2”的手势冲着镜头傻笑。与两年前的模样丝毫不差。

我俩面对面站着,两张大脸之间隔着3寸距离。

空气凝滞,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来,先抱一下”,她说着,双手越过我的肩头道:“啊!终于回来了啊”。

2秒过去,我将身子稍稍后撤,对她说:“太不容易了,终于见到面了。”

“呜呜,不行,还要再抱抱!”

我像一不移不动的木头桩子似的站着,提着袋子的两只手垂在身侧,左耳耳侧能感触到她的碎发,右眼的余光能感知到行人猎奇的目光。我面向前方写着“T1航站楼”的标志,看到得却是一片被虚化的图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怎么感觉,过去这两年,像是不曾存在过呢!”

数秒之后,我们又面对面站着。她发红的眼眶,拉回了我失焦的目光。


来啊,感激涕零吧,又能面对面“互相伤害”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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