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

清明正是时候,这个本该悲伤的日子,因为生长在灿烂的春季,使得愉快的成分更加多一些。

我的爷爷奶奶,我父亲,我姑妈,都葬在仙林一带一个风景如画的公墓里。平时,这里寂静的像时间停摆了一样。我偶尔会来,在我父亲的碑前,什么也不供,连花也没有。有时,是在梦里,那场面真实的像推开一扇门一样。当门关上,梦醒时分,无论如何流连,都要抖落温存,走进现实。

我小的时候,有一年的暑假寄居在姑妈家里。姑妈住在栖霞的江南水泥厂, 是个老国营企业。每天早上,大家都拎着家里的热水瓶去楼下的水房打开水。我和哥哥慢悠悠的去生活区里一长溜的早摊铺子前吃馄饨。薄薄的皮里裹着一丁点肉沫,在大锅里滚了一滚后就盛到豁口的粗瓷碗里,加一点辣油,滚烫的送进嘴里。其实也并不好吃。周末的时候,姑妈会给我做蒸饭包油条。头天泡好的糯米,煮的油亮亮的,放上刚买来炸出锅的油条,撒一点榨菜,用白布裹起来,捏紧。打开,咬一口,米香香的,油条脆脆的,多么难忘的味道。

姑妈和姑爹要上班了,临走前让我们把四季豆摘好,说中午回来给我烧好吃的四季豆烧肉。我和哥哥在家里,开着窗户,有阵阵凉风。空气中有花的香气,甜甜的,很好闻。我很喜欢姑妈家楼下那条废弃不用的铁轨,长长的,一直看不到尽头。铁轨两边开着好多野花,蓝的,黄的,粉的。还有蒲公英。摘一个,一吹,毛毛飞的到处都是,有趣极了。我和哥哥沿着铁轨跳着走啊走,走到厂区的门口就往回了。绕到姑妈的办公室里,那里有一个好大的冰柜,里面有满满一冰柜的赤豆冰棍。姑妈不在,我们就自己拿着吃。我拿到的那一根全是赤豆,哥哥很羡慕。可是并不好吃,豆子很硬,硌得牙生疼。即使这样,我也舍不得丢掉。他们说在满满一冰柜的冰棍中找到这样一根赤豆王,是运气好的象征。

办公室里的钟响了,我们一看,十一点了。突然想起那还没有摘的四季豆,赶紧往家里跑。回去一看,那么大一捆的豆子,要摘到什么时候呀?看着厨房,看着菜刀,我们俩眼睛一亮,切!于是三下五除二,好了。姑妈回来,看到我们所谓摘的豆子,哈哈大笑。这时候,卡车的喇叭声在楼下响起了。每天中午,厂里都会发西瓜。轻卡拖着整箱的西瓜,挨家挨户的发。我穿着拖鞋,和哥哥下楼,姑爹正好也在,我们一人抱一个,放到家里的墙角。大家一起吃午饭,菜是四季豆烧肉和西红柿鸡蛋汤,还有新鲜的饭后水果大西瓜。水灵灵的,又甜又沙。

下午哥哥会带我去游泳,刚去的时候不会,天天扒着游泳池的边边不敢游远。直到有一天,被姑爹一脚踹进深水池,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连滚带爬的划上岸,冲到姑妈家里给爸爸打电话:我要回家!快来接我!哥哥追着跑回来,说你不是会游了吗?别走了,我带你去江边。姑爹真的带我们去了江边的货船上。那天的江水特别急,潮水淹没了甲板。我害怕,可是好兴奋,拉着哥哥,脱了鞋在上面乱跑。江滩上,我们光着脚丫子盛情狂奔,夕阳西下,彩霞温婉。那个夏天,美好的不忍忘记;那个夏天,美好的不忍想起。

后来,后来一转眼我们就大了。江南水泥厂的效益也一落千丈。姑妈过的又节约又清苦。可是每次来的时候她还记得做我爱吃的熏鱼和鱼酥,我喜欢的猪舌和鸭肫。姑妈的厨艺和爸爸一样的好,刀工也更胜一筹。她经常会拿我和哥哥切四季豆的事情来笑很久很久,她说她觉得那个样子的我们淘气又可爱极了。

再后来,姑妈就生病了。她生病的时候爸爸也在生病。于是爸爸出院的时候去看她。他出院的时候来看爸爸。难姐难弟,不忍多语。

爸爸住院的时候姑妈还经常给我烧菜,她说医院的病号饭太难吃了,你要多吃家里的菜才行。哥哥深夜跑来,给我带了好多零食和杂志。他说看着点滴会睡着,吃吃东西看看书会精神点。难兄难妹,尽在不言中。

今年去扫墓的时候,哥哥带了儿子元宝我带了女儿苹果 。他们俩你追我赶的,拿着祭拜的元宝和苹果闹成一团。哥哥说你看他们俩好像我们那时候一样。我点点头,是的一点都不错。

如果说岁月的流逝带走了我们身边那些温暖而又亲近的人,那么感谢它也留给我们那些平凡又平淡的点点滴滴。那些不起眼的一个个片段,散落在人生轨迹里,在深处发着光。失落的时候,那星星点点给予弱小的我无限力量,让我在现实的混沌里,找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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