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无尽的蔚蓝汪洋中,有那样一个繁盛的人鱼国度统治着整片海洋,那个国度里面处处都是五彩的宝石和晶莹的珍珠,因而被称作海洋里的明珠。
人鱼国度里有一位英明神武的国王,国王有一位小人鱼公主,她生的极其美丽,又文静娴淑,被称作明珠上的明珠。
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总会有各种往来的船只,它们有高高笔直的桅杆和吹的鼓鼓的风帆,船上有人在彻夜饮酒作乐,异域的音乐,那种不同于自然界然后一种音乐的声音,总袭扰着、诱惑着小人鱼公主。
船上的人都有什么故事呢,它们又将要开往哪里去?每次有船过去,小人鱼公主都会在海面上眺望,在船留下的娓娓波纹里痴痴的幻想。
在人鱼古老相传的故事中,听说在海的尽头,有群山环抱,有森林苍茫,有和海面一样平齐的草原,也有高耸如云的陡峭山峰。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在那宽阔厚重的大地上,听说有一座金殿堂,那座殿堂里的人们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不知伤心和厌倦为何物,而金殿堂的主人则是一位英俊潇洒的王子,他有世界上的一切美德。
小人鱼公主不能想象那是一种什么的样子,是一种多么瑰丽的美景。海里的生活虽然美丽,但从未见过的日子更吸引人;人鱼的寿命虽长久,小人鱼公主却过的漫不经心。
小人鱼的父王总是告诫小人鱼,不要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执著于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海里的生活不是处处新奇,料想岸上的生活也是如此。海里不存在的,岸上也未必存在。
小人鱼公主就和她父王说起来金殿堂的传说,说还想把爸爸也接进去,这样她的父王也就不必有时候愁容满面,为国家操劳了。人鱼国王哈哈笑起来,他把人鱼公主捧在掌心里,又高高举起,说就算世界上真的有金殿堂,那也是我们自己打造出来,而不是幻想出来的。而且岸上很危险,那些船也是,你不要总是靠近。小人鱼公主嘻嘻笑着,从她爸爸掌心里溜走。她不是小孩子了,她觉得她要有自己看法。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突然有一天小人鱼公主继续在船旁边游玩的时候,一个人从船上掉了下来,把小人鱼公主吓了一跳。她看那个人穿着士兵的衣服,双眼紧闭,气若游丝,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把人救起来。
这个时候,扑通一声,又有一个人跳入水中。小人鱼公主心中咯噔一下,心想我可救不了两个人。一个金发的王子游向那个掉下来昏迷的士兵,小人鱼惊讶的看着,一时间都忘了躲避。
看着王子矫健的把那个不小心昏迷掉入海里的士兵救起来,又将他送回船上,小人鱼在背后静静地看着。王子正要登上船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小人鱼公主惊慌失措的躲了起来。王子吃惊的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眼前就已经是一望无际平静的碧波了。海面上只剩着几许波纹还在不疾不徐的荡漾,仿佛还藏着大海母亲最温和的笑意。
小人鱼公主心如鹿撞,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办,居然被人看见了,这可怎么办。她在水下,水草间烦躁不安的想着,头顶上的船只却已经驶了过去,消失在海平面上。小人鱼公主在水底望着,感觉那艘船仿佛是在天空划过,沉默而遥远,似一条巨大不安又孤独的鱼。
日子过了很久,时光流逝。毕竟海上不总是有船只划过,划过的船只也不会总有船员不小心跌落,不小心跌落的海员也不一定会有一个王子来救。所以小人鱼公主过的很无趣,在漫不经心的岁月里,她时不时回想起那张惊鸿一瞥的脸庞,偶尔自己还会往下编一两个故事,关于她和王子的故事,作为无聊时候的游戏。憧憬在悄无声息里发芽,混杂着对远方和未来的模糊不清的向往。
一天又一天,直到有一天,来自海洋的舰队和王子所在的国家发生了战争。烈焰遮天蔽日,战舰排满了海洋,小人鱼公主看着尸体如雨点一般下落,王子的金发伴着鹰旗飘扬,一根箭镞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细细的伤痕,夕阳已经被染成了血色。
王子的军队渐渐显露了颓势,小人鱼公主的心也随之揪了起来。她飞快的游向她父王的宫殿,请求她父亲的帮助,海面上的每一声战鼓都仿佛擂在她的心上一样。
国王温和的看着小人鱼公主,说,“你要我拿着人民的性命去为一个不知道你是谁的人拼命”小人鱼公主知道国王反对她的意见,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子民。她脑海里空荡荡一片,只回响着一个声音,救他,救救他。她回想起王子英俊却染血的脸颊和坚毅挺直的脊梁,想起来他可能要遭遇的恐怖结局,不禁泪如雨下。她哽咽着对国王说,“你难道就要这样葬送你女儿一生的幸福吗?”
国王眸子黯淡了,小人鱼公主知道他想起来因为生她难产而死的妈妈,那个美丽憔悴,她从未见过的女人。国王叹息着无奈的说,“孩子,这世界上不是你喜欢一个人,他就会喜欢你呀。你这样不会幸福的。”小人鱼公主哭着说,“我不管,至少他在,我还有幸福的可能。”
万鼓齐喧,宛如天地初开的一声炸响,海王的军队出发了。曾经征服了整片海洋的王者,取下他久已不用的盔甲,擦亮那落满尘埃的战矛,军锋所向,不再是残酷的敌国,无边的疆土,而不过是一个父亲在谋求女儿的幸福。人鱼国度所有的军队都被调动了起来,海王知道,打赢这样一场战役并不需要这样庞大的军队,但之所以这样做,他有自己的考虑。
当万千人鱼跃出海面,整齐有序发出怒吼,军旗飘扬,刀剑闪亮的时候。交战的双方都惊呆了,一时间都忘记了战斗。身着蔚蓝战袍的海王身边站着美艳不可方物的小人鱼公主,海浪把他们高高托起,阳光照耀在小人鱼公主的鳞片上,反射出梦一样的夺目的光彩。
海王低沉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海面,你们为何在王的领土上征战杀戮?王子站在已经破烂的甲板上,战争的洗礼与硝烟依然丝毫无损他的魅力。他欠身微微一礼,诚恳的说道:“尊敬的海洋的王者,请允许我先向您表示最殷切的祝福。我的王国在海的边上已经统治了数千年,爱好和平与繁荣。而敌方是新成立的匪盗国家,他们垂涎我国的疆土,费尽心思侵占,于是才有了这样不得不发生的一场战争。
而那侵略的一方也派出来使者,他的声音骄傲而自得:“胜负王寇都乃常事,自古未有不易之帝国,这是我们岸上的事情,还请海王不要插手。”海王对王子说:“我可以帮助你抵挡外敌,两国永结同盟,直到死亡女神从深渊架着载满亡灵的船,世界为之毁灭的那一天,但我有一个要求,你必须答应我。”
王子把剑高高举上头顶,对着无尽的海洋发誓,“为了守护我的国家不至于遭到战火的侵袭,守护我的人民安康常乐,我,王国的长子,答允海王的要求,两国永结同心,不离不弃,直到死亡女神驾驭载满亡灵的船,把世界毁灭的尽头。如有违弃,就让汪洋永远淹没我的国土,把金殿堂永沉水下”
敌国的远征船只覆灭了,海洋它总是喜欢把一个故事深深地掩埋在亿万吨的海水下,又将另一个新的故事托起。
小人鱼公主就要出嫁了,王国里最智慧的巫师把她可爱的鱼鳍变成了一双白皙修长的美腿,把她身上最华丽的贝壳与海藻都化成了凡间璞美的服饰。万千号角鸣动,亿万波涛祝贺,海的女儿马上就要嫁到金殿堂,王子和公主即将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所有百姓人民都在为之祝福和欢欣。
在那高高的教堂里,最神圣的神父为他们祝福,国度里处处都是欢度的海洋,所有都是愉快的,教堂里外宾客满堂,五彩的气球飞扬在空中,小孩子们开心的笑着,奔跑在同样笑容满面的大人之间。
小人鱼公主感觉就像梦中的一模一样,英俊的王子,欢乐到没有一点痕迹、广阔美丽的金殿堂。这些地方都将成为她的领地,她感到无尽的开心,她马上就要是这里的女主人了。她仿佛已经看到美丽的生活在向她招手。
只是除了王子中途突然走出教堂,捡回来一只晶莹剔透、纯洁无暇的玻璃鞋。小人鱼公主能够听到刚刚外面仿佛有女子的哭泣,还高跟鞋在地上的哒哒声。看着王子因为湿润而更显多情眸子,本来心如鹿撞的她却突然感到索然无味。她已经知道了,他爱并不是她。
没有爱的婚姻是乏味,不知道朝夕相处的人的心是痛苦的。小人鱼公主则日日夜夜承受着这种痛苦与烦恼,王子对她言听计从,但她知道他不过是迫于她父王无边的权势,为了两国的联盟;王子对她也相敬如宾,嘘寒问暖,可他对谁又不是相同的礼貌与贴心呢?
如果说会有一个人懂得她,小人鱼公主想,那应该只有巫师,那位同样沉默,把自己紧紧藏在宽大黑袍,为王国日夜奔波的女巫师才会懂得她的心。她时时刻刻都能够听得到她的心和自己一样,在最深的角落里,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当最后一个冬天过去,小人鱼公主为国王诞下了一个女儿,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头发像木头的窗口框架一样黑。该做的已经都做了,小人鱼公主不想继续这种没有爱的生活,她终于决定离开。
她不敢面对父王责备的眼神,不敢面对当年因为她的无知而葬送性命的子民,她牺牲了他们,却也没能得到她想要的,子民们期盼给她幸福,为她赴汤蹈火,她却让他们死的毫无价值,不明不白。
冬天的海边寒风刺骨,阳光灿烂。没有任何人发觉到了王后的失踪,小人鱼公主站在软软的沙滩上,让寒冷的海水冲刷自己单薄的身体,在阳光下,海浪泛起无数斑斓易逝的泡沫。
她仔细的回想自己的生活,想起来年轻时候可笑却让人流泪的记忆,她不想待在金殿堂,却也不愿意回海王宫了。金殿堂那么美,那么金碧辉煌,可是太冷了,比海水最庞大的冰层都要冷。陆地上确实有那群山环抱,有森林高大苍茫,有和海面一样平齐的辽阔的草原,也有高耸如云的陡峭山峰。可是她看过了,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她细细的化妆,认真的化妆,仿佛就要参加一场盛会一样。在金殿堂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生活,王子和公主是他们的榜样,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公主和王子给了其他人幸福,给了他们色彩斑斓的幻想和希望,却惟独给不了自己幸福,也给不了自己希望。
月亮都有一个暗面,人们为什么总企图将故事幻想圆满。可能世界上所有人讲起来公主和王子的故事都会目露向往与憧憬,只有公主和王子不会。当故事不再只是故事,讲故事的人也自然就失去了那种谈笑自若的从容。
小人鱼公主小心翼翼地将怒放的梅花涂成口红,她用第一场初雪施作粉黛,穿上出嫁的鲜艳夺目婚衣,把阳光抹成眼影,轻轻跃起,投进了泡沫温暖的怀抱。
大海的浪花每时每刻都在翻涌,故事随着光阴一刻不停的向前,金殿堂矗立在大地上,传说中幸福快乐的王子和公主换了一遍又一遍。
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太少,而痴迷的灵魂却总是太多,不信你尽可以数数那翻腾着的白色泡沫,据说那里面每一个都藏着一个对爱执迷不悟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