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们老了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父母之心大概就是在这种“代代相欠”里得到了传承吧：我妈因为有了我俩而亏欠了我姥姥姥爷，而我跟我姐将来大抵也会因为有了自己的小孩而亏欠了我爸妈吧······

这周从一张保险单说起。

周一跟我姐打电话闲聊天，听她说我妈新办了个保险，还让我姐把存在她那的三万块钱都给取了出来。我听了第一反应是：我妈肯定又被营销了！因为之前有过几次诸如此类盲目消费的先例，让我无法不怀疑我妈办这个保险的真正原因是——没抗住身边人吹嘘夸大的言语攻势，然后就一步一步掉进了别人“优惠、实惠、巨划算”的商业陷阱里去。

关键这次还是个大数目：一年三万六的保险费用！而且她还搞的很保密：之前压根没跟我俩说过这事，是在刷卡办好之后才吭的声。我俩在电话里分析罢种种可疑迹象，便开始叽叽喳喳的吐槽我们老妈之前做过的那些“好事”——自己一人儿去买空调，还特意找了个熟人，结果花了比较多的钱装了个几年前国家就不再鼓励生产的能耗等级最高的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残次品”！事后我们全家一起开批斗会斗争她，我妈都还坚持认为她找的熟人很可靠，坚持认为那人推荐的这款空调是性价比最高的~~~她还经常会买回来大街上那种“一天一杯包治百病”的树叶子，还有“擦一次干净半个月”的“保养鞋油”~~~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有过好多，所以这次没有提前跟我们商量一下就搞出个这么大手笔的投资，让我俩很是后怕：万一办的不是保险，而是个什么非法集资的项目或是像那种“小投资高回报”的高利贷可怎么整？

按耐不住心里头的焦急跟疑惑，挂了跟我姐的电话我就匆匆拨给了我妈——我俩商量好：由我先来探探口风，弄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电话响了几声就通了，我也一点不含糊，叫了声“妈”之后就直奔主题——可能是因为着急什么的，我语气不是太好，带了点责备的口吻，又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大意就是质疑她被天天去我家找她拉话的小媳妇儿给骗了，埋怨她这么大事为啥不跟我们商量···可我妈又岂是“等闲之辈”，哪里容得下我这么气急败坏的一顿数落——她电话那头一句“我又没花你们的钱，凭什么跟你们商量”噎的我无法反驳。

我当时就心想：不妙，老佛爷要生气了！（在我家我俩都爱这么开玩笑的称呼我妈——她太霸道了，不管是我爸，还是我姨妈，只要看不顺眼了就是一顿嗷嗷，更别说是我俩了~“别看家里就我一个姓李的，照样管你们仨姓张的”这么霸气侧漏的名言是不是很配得上“老佛爷”这个爱称？）意识到我刚刚的态度很有可能会惹起我妈的一团怒火，我心里上就犯了怵，于是气势上便主动弱了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嘛，就是说帮你参考参考，怕你上当受骗”~~~硬的不行来软的，聪明的我开启“谈心模式”。

听我说话不急了，我妈也很配合的把声调降低了下来。然后她开始很详细地跟我说她的想法——不是魏楠（就是前面提到的整天跑到我家里找我妈拉话的小媳妇，她是做保险的业务员）忽悠的她；她办的不是我猜想的那种不合法的高利贷，是中国人寿的正规业务：什么“鑫尊分红项目”，专门针对中老年人推出的养老分红结合的一种保单；她觉得她跟我爸还能奋斗几年，这个保险费在她们的可承受范围内；现在银行存款利率太低了，一万块钱存一年一百多的利息，她看了这个保险觉得挺好，就当是存钱了，中国人寿那么大的国有单位，应该没事；最重要是她觉得能为她跟我爸攒下一笔养老金，以后老了干不动了不至于拖累我俩······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串，信息量很大，我听的竟一时回不了神。我没有想到我妈是深思熟虑了这么多才办的这个保险，更或者说——我被她的最后那点，“为了老了不拖累我俩”给震住了。

我24岁了，虽然刚刚毕业一年，但却总是喜欢在人前标榜自己已经足够成熟了，能担当更多责任了，可是呢？我为我最应该关心跟回报的爸妈做了什么？或者我有没有设身处地的打算着要去为他们做点什么？偶尔给了个零花钱就到处宣传：嘿那谁，你知道不我上个月发工资给了我爸1000块；我刚刚给他们买了钙片寄了回去诶······我知道，这些小恩小惠的常常把我爸妈感动的稀里哗啦，可我是不是也被自己做的这丁点的付出“感动到简直停不下来的到处炫耀”了呢？1000块钱是以前他们给我生活费时的九牛一毛，是他们为我花过的那一笔笔巨大开支里面根本不值得一提的一小绺·····他们如获至宝是因为看到自己养大的闺女长大了开始知道孝顺自己了，可我真真是不应该因为自己做的这一丢丢小事儿就引以为傲的到处宣传——因为我为他们做的，实在是太少；我能为他们做的，又有很多；而我应该去为他们做的，又差了很多！

我半天不说话，电话那头我妈着了急——“喂喂喂，怎么不说话？在外面可要看车啊”~~~她总是这样，每次打电话，只要说在外面，必定一再嘱咐注意安全，过马路要看车——这句话从小就被老师念被父母念，时隔多年，小丫头已然长成了剽悍的女汉子，我妈却依然把我当成小孩子一般的搁在她心尖儿上疼~~~“没事没事，我在想回去上网给你查一下这个保险，替你好好了解一下它这个条款”——既然我妈是想为他们办下个养老的保障，我们就好好选个靠谱的吧。

后来挂了电话一路从地铁站走回家，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不是这个保险，而是我爸妈的心情。养了两个姑娘，虽然都说男孩女孩一样，可慢慢的我们大学毕业，工作，再然后会是结婚生子这个不可逃避的命题——我跟我姐都会出嫁，会去到那个男生的家庭，家里的人口是在做减法；而男生结婚却是家里多了一人，是家庭的壮大——正如最近几年我妈频繁提到的那个场景：等以后你俩都出嫁了，大年下的就我跟你爸两个老家伙一起有啥意思···她每次说起这个都是淡淡的失落。我也不止一次地跟我妈说：我不想让我姐结婚，她要是结婚了，过年就咱们三个多没意思···

时间一天天过，他们大概是越来越紧迫的感到自己会越来越老，而我俩终将会走近自己的小家庭：从“为自己而活”的单身想法慢慢过渡到“为了自己那个小家奋斗”的心态转变。他们开始做更长远更周全的打算：不想将来让两个女儿因为他们有一丁点的为难——起码在钱上，他们害怕等我们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龄，因为钱，因为他们，犯难。

父母总是会为子女谋深远。

虽然我跟我姐都很能知晓他们的心事，也很多次的在他们提起老了以后的事情时给安慰，拍着胸脯地告诉他们：放心，有我们，女儿跟儿子一样一样的。但他们一天天的老了——他们也是从我们年轻时候过来的，他们都经历过面对爹妈有难处却因为自己小家同样困顿时候的束手无策······他们太知道“为人子女”跟“为人父母”的不同心情了！记得我妈曾经说过：以前刚结婚的时候，心里特别惦念我姥姥家，什么都想去帮他们做了；后来有了我姐，又有了我，她越来越多的体会到力不从心，因为自己的心开始有了偏颇，她慢慢变得总是想把最好的优先给了我们两个，然后才到自己的爹妈······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父母之心大概就是在这种“代代相欠”里得到了传承吧：我妈因为有了我俩而亏欠了我姥姥姥爷，而我跟我姐将来大抵也会因为有了自己的小孩而亏欠了我爸妈吧······

隔天我在网上仔细的查了那个保单——虽然还是没太明白里面的那些条款，虽然对它描述的那些收益也仍然有些心存疑虑，但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合法的相对稳健”的项目——最主要的是它至少让我爸妈觉得有了一个养老的保障。所以，我便没有再提让他们退保的话。

那天跟我爸聊扣扣，说起这份保险，他竟也有些埋怨我妈——我妈全权做主没有给他发言的机会，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是他觉得一年的费用有点太多：生活开销，加上其他开支，一年下来还要再留够这三万六，压力挺大······我听罢好好的安慰了他一会儿：不要跟我妈计较，半辈子了，她的霸道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加上她也是为了你俩考虑，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关于保险费用，我会帮忙！会多攒下一些给他们减压！而且说到做到！

爸，妈，在我俩还没有掉进那个“为人子女”与“为人父母”的怪圈之前，就让我们为你们多做一点事，多疼你们一些。就算以后我跟我姐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也一定不会让你们觉得没有依靠——我们说过的：男孩女孩都一样。说定了的，就一定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