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炸

开炸

小时候的记忆，过年的开炸是最忙碌最开心的时刻。腊月二十八或二十九，有时候是在年三十夜。忙的是大人，开心的是孩子，想起来充斥的就是满屋的香哦！围着灶台打转的小伙伴们，一会儿嬉闹着塞一个好吃的到嘴里，雀跃着跑开。大人含嗔带怪的恼着：做的不来搞的来，塞手绊脚的，几个曹操吔，一边玩去！莫把油锅掀翻了！

那时家里确实有些逼仄，两口煤炉子架着，也没多少空地了，孩子们是赶不走，必须流着哈喇子粘在锅边的。叔叔婶娘姑姑姑爷都来家帮忙，可热闹了。

主打是炸麻花。搓麻花算爸最内行，搁的麻花匀称苗条，玉树临风似的，和他一样帅。我是家族唯一的女儿种，也就是现在所谓的小公举，爸疼爱的手把手教我。一松手，我搓的麻花就是反的。一家人笑坏了，果然生就一根反骨！

妈老早就抹好了爸亲自打的几个洋铁皮桶，麻花一层层码起来，最少要装两桶的。一起炸的还有花生米，那可是姥姥带着我们做的前期工作。剥花生米，那时的三节花生很少见的，我家却有大姨妈每年从乡下送来特产，饱满红润。太阳地下，姥姥带着我们一簸箕一簸箕的剥，还唱着：麻屋子，红帐子，里面睡个白胖子。剥到那种蔫了似的小米粒时，姥姥会塞我嘴里：女伢吃点生花生，补血。

要炸的兰花豆是妈兴种的当年收获的新蚕豆，事先用水洗净发过的，在蚕豆的小屁屁剪上一刀，油锅里才会炸开花。剪这可耗工夫了，一粒粒来，还得好大劲。樱桃好吃树难栽，兰花豆好吃也不好剪呢。好怀念姥姥带着我剥花生剪蚕豆的童年时光。

一起开炸的还有苕片、麦角，猪皮、翻饺、玉兰片，都是乡下亲戚做好的半成品送来，妈用簸箕盛着，一样一样炸了放进洋铁桶码着，大半年的零嘴就指着它们。不过那天可以敞开肚皮吃。

炸完了那些，还有重头戏，炸圆子。家乡有一种特殊的圆子，一点也不圆，倒像是八脚横行的螃蟹。它是用白萝卜丝、胡萝卜丝揉上苕粉糯米粉捏在一起炸成的，叫老海圆。外酥里嫩，大受欢迎。还有一种米泡圆子，有狮子头大小，是炒熟的米泡捏成团炸的，和着烧肉一起，叫你舌头都咬掉。最精贵的就是肉圆子了，那年月吃鱼吃肉很奢侈的。剁好的鱼肉沫子搅成糊盛在一个大盆子里，大姑父两只手一起抓起几揉几捏，圆溜的小丸子从他的指缝钻出来，听话的溜到油锅里，一会儿就像凫水的鸭子露出头，成金黄色捞起。留待我们的就是香酥的美味了。

今年我家也开炸了。人间烟火莫过于此。爷爷备料，奶奶打杂，他爸主炸，我烧火，娃们主吃。

第一锅萝卜丝圆子，许是开锅火候没掌握好，炸得焦了些，后来的豆腐干子，豆腐块就好多了。二小子抓了就吃，奶奶说，多得很、多得很，莫烫到嘴了。

很少有时间一家人齐齐聚在一起，总是东的东，西的西。爷爷说，我跟兵子搁不到伙，我在楼下备料，你们上楼开炸去。两小子被香味诱得楼上楼下来回跑，一会下楼帮爷爷使唤点什么，一会儿上楼往嘴里塞几砣圆子。

家里打了个柴火灶在顶楼，平时都没用。天冷了的时候，孩子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爷爷奶奶偶尔会上顶楼晒大阳，没太阳的时候会在灶膛口烧几根老柴，架上水壶，也烧些水。他爸和孩子们嫌烧的水有烟熏味，不爱喝。可爷爷奶奶还是烧，于是回到家便有了滚烫的泡脚水。

奶奶在十年前被一场车祸撞坏了脑子，偶尔有些不清白，多数时侯是好的。孩子们一围在她身边，就高兴得什么样似的，碎碎念着，东家长，西家短，大姑娘家作寿，七叔娘家接媳妇，三舅爷又病了……还扯什么人家都说我屋媳妇长得灵醒，又不抺牌赌博，又不扯事拉非，对我又孝敬……婆婆，你还能愉快地聊天么……

炸豆腐圆子，他爸说要大火，圆子个头大，大火才能炸抛，一炮火炸透才好吃。我使劲往里塞柴，都是竹片子和竹桠条，火势来得很猛，一会儿就窜到灶膛口。烤得我热死，脸都灸红了！正得瑟一下，我火烧得好吧，他爸说，好么哩，火都在灶口！我辩着：竹片有这长，我已经塞到头了，脸都烤糊了！奶奶好机智：烧得好，烧得好，走火！我说他爸，你能学下你娘，也愉快地聊下天行么！

真不好侍候，炸肉圆子又说要小火，这竹子的火势我能控制得了么？呵呵，二小子识趣，及时为他爹妈送上了王老吉，降火降火!灶膛里间或一两声呯呯的声音起先吓了我一跳，原来是小竹桠的竹节在火里爆响了。爆竹声里除旧岁，定是从这里来的。

一个下半年，发现二小子冲上来了，跟他哥一比，似乎隔着不到一横掌的距离。我说，小子，你快有你哥高了呀！"是呀，是呀！"那你不是比妈高了？"没有吧，不觉得呀！可能是哥长矮了，哈哈哈哈哈"这小子，在他的心里眼里，妈总是修长美丽的。打小，他就对美女有亲近感，但谁都不及他的老妈。暂且容我再次得瑟一下[偷笑]，聊天，得跟小顶子学，多愉快！吃，再吃几个，乖乖儿子！

满面尘灰烟火色，连鼻子里都漆黑的！纸巾一擦，一道黑印，烧火婆不好做哦。机智的换上了一件旧皮衣，却忘了戴帽子，可怜了我今天做的美美发型了。油炸收工了，我吃了几个圆子，味道真心不错。大厨们转头做卤菜去了，鸡腿，牛肉，猪肚，牛百叶，藕，我友情提醒：放些鸡蛋下去一起卤，记住，多放些！

过年，品的是亲情大餐，余下皆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