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消失的外公

文/兰舟酱

11月份一个雨天，外公穿布鞋出门。

   听说年轻时候的外公很帅，浓眉大眼像上世纪某个姓王的电影演员。我看过一张他的照片，穿着军大衣，背景是一颗黄山松，他潇洒地侧身站着，遥望远远的山云。

   我小时候，他给我捏过白色的小水果、白色的公鸡，还有许多小玩意儿，不知道用的什么材料，从单位带点涂料来把水果涂成嫩绿色，放在阳台上晒干。我坐在地板上挺高兴地看他忙活。

  现在他躺在电视机前的小床上，一直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嘴角下拉的表情，我喝一口水，见他看着我，便问“要喝水吗？”，他轻轻摇摇头，又闭上了眼睛。电视里放的是百家讲坛《春秋五霸》，他以前喜欢听的，现在看一会儿就迷糊过去，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他频繁地示意想从床上坐起来，频繁地在家人搀扶下在家里拖着步子转悠，又频繁地睡下，迅速睡着。

  无疑的，曾经英俊的会做小玩意的会笑的外公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衰老的灵魂，在医院、在自己的家里坐立不安，用卫生纸维持尊严，用围棋子锻炼自己失去正常功能的左手。我托着他的脸给他梳头，梳齿划过老年斑，他微微眯起眼睛。大年三十，烟花开满天，这世界对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总会有这么一天，先忘记一些遥远的事，一些不熟悉的人，忘记媳妇女婿、孙子孙女，最后忘记儿女、忘记老伴，忘记自己在哪里，忘记这是什么时代，忘记自己是谁。每一天都像昨天一样，但年年岁岁都有一些命中注定的沙砾把皮肤划出纹路，顺那沙滩走到水边，水雾迷茫，亲人在另一边模模糊糊的只有影子。

  我握住外公的手，多少年没这握过的一双手？还好，现在他的大手还很暖和。

*最早发布于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