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小城的鸡肉包装公司是两班制,流水线的工人至少有200人,看看停车场的汽车、自行车数量就知道规模不小。公司外来来往往的箱式大卡车日夜穿梭不停。工人来自东欧、俄罗斯、南美、非洲等国家,也有不少德国本土人,像个小联合国;他们的肤色各异,白皮肤、黄皮肤、半黑和全黑的,工人们像走马灯一样常变常新,每月每周都有新面孔,有的面孔刚刚熟悉就再也看不见了。可谓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打工者。
baby土豆
这里的工人大部分来自波兰。长睫毛大眼睛的波兰女孩马尔塔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同事,我和她用英语、德语交流。上班第一天她指着旁边一个健壮女孩向我介绍:“这是萨宾娜,德国人,是土豆。”马尔塔称德国人为土豆。萨宾娜20多岁,头发短得像个男孩,皮肤很白,像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新鲜白皮土豆,她对“土豆”这个别称并不介意。
一个男孩拉着拖车大步流星地走来走去,嘴里不时哼着小曲。空手走路时蹦蹦跳跳的,一看就是个精力旺盛、开朗热情的阳光男孩。
“他叫马龙。”马尔塔一边干活一边向我介绍。
“你多大了?”我问站着流水线一侧的马龙。
“19岁。”
在流水线另一头忙碌的“白皮土豆”萨宾娜说:“马龙是baby。”“也就是说,他是baby土豆。”我接了一句。四五个人听了都笑起来。“baby土豆”马尔塔一边笑着一边念叨着。
德国超市里的确有那种新鲜的小土豆,鲜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这个名称送给马龙很是贴切。如此阳光的baby土豆在德国并不多见。
“他父母是意大利人。”马尔塔告诉我。
“难怪马龙的面孔不太像德国人。”
“你在德国出生的?”马尔塔问马龙。
“是的。我父母来德国已经20多年了。”显然,马龙是意大利裔移民的第二代。
19点左右,窗外还是白昼。透过磨砂玻璃窗,依然能感到明晃晃的阳光,今天室外最高温度30度。大家一边说笑着、闲聊着一边干活,氛围轻松。隔壁流水线还放着“蹦嚓嚓----”节奏感极强的摇滚音乐。每天8小时工作,只能站着,高强度的体力活令很多人难以承受,好在工人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但彼此都很礼貌、友善,在这里听到最多的德语单词是“谢谢”。
“我不叫盒子”
这天上班没有看到蹦蹦跳跳的baby土豆——马龙。
“马龙今天没来上班吗?”
“马龙今天休息”,白皮土豆萨宾娜告诉我。周一到周六之间,每个工人可以选择一天休息,但周六上班,一周要上满五天班。
半黑脸儿的南美女人M身材健壮,底气十足,德语流利,在这个公司上班十多年,戴的是绿色无纺布帽子,是流水线的负责人之一。从冷库用拖车拉货、入库的活基本是男人做的,女士们将塑料箱子里的鸡肉分拣到盒子里。一个鼻子下面蓄着浓重胡子、貌似来自阿拉伯国家的男人拉着车,穿梭于冷库和包装流水线之间。女士们包装的时候他们有空也帮忙。包装鸡肉的塑料透明包装盒子快用完了,南美女人M就亮开嗓门喊:“阿拉德,Schale(德语,盒子的意思)。”有时候,阿拉德正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忙碌着,没有应声,南美女人M用她那雄壮的胸腔共鸣继续喊:“阿拉德,Schale。”听不到回音,M就省略名字直接高声喊:“Schale!”周围的人听到她的大嗓门咯咯地笑着,M自己也在笑。
一会儿,阿拉德悄无声息地走到M跟前,一脸严肃地对M说:“我叫阿拉德,不叫Schale!”M还是咯咯地笑个不停。马尔塔告诉我:他们在共事十多年,彼此很熟悉,经常开玩笑。
会说四种语言的波兰女孩
漂亮的马耳塔是个热心肠,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如果恰巧不知道,她会帮我问她的波兰老乡。这天不忙,我就和马耳塔用英语、德语聊天。马耳塔今年只有22岁,住在十公里以外的村子。
“你自己开车上班吗?”我问马耳塔。
“我没有驾照,琳达开车,我们4个人一辆车,一起上下班。”琳达是她的波兰老乡。马耳塔虽然年轻,但已经有4年打工历史,前几年一直在荷兰几个地方的西红柿温室工厂上班,会说一些荷兰语、英语和德语。聪明的马耳塔德语只学了3个月,但工作用语基本都听得懂、说得出。只是她的英语还不太敢恭维,当有些词德语不会表达我改说英语时,她忽闪着长睫毛的大眼睛,用英语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知道。”这一句英语基本上每天都要说上几遍。
“在这里打工累不累?”我问马耳塔。“现在不累了。”打工者的日子主要有三件事儿:上班、睡觉,吃饭,循环往复。在所谓富裕文明的德国,做着最卑微的工作,拿着最低的收入,起早贪黑,挨冻受饿,睡眠不足,每天过着出门上班,回家睡觉的日子。我佩服马尔娜们坚强乐观的波兰打工者,他们不以此为苦,乐天知命,用双手成全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来自异乡的打工者,他们在这里过着简单却踏实的打工生活,做着少有本地人做的体力活,每一分钱都挣得辛苦,但他们知足,在德国至少有钱赚,在波兰,工作机会很少。如果不是向往更好的生活,谁愿意背井离乡在异国他乡的红尘深处打拼、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