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者的盛宴》1蝗

在某个年代、地址都不详的小城,人们早出晚归,土里刨食。庄稼是庄稼人的命。

城主楚长青是个看起来和善的老爷子。此时他正在城门口满面堆笑,似乎在等着什么。


这个小城在某国的西北边陲,往来行人商贾稀少,只有偶尔经过的前往前线的军队,远远地绕行而过。盖因城虽小,地势却平缓辽阔,土地肥沃,是该国产粮基地。没有人愿意打破这里的平静喜乐。

说来也怪,小城往西北不出五十里就是延绵的群山。山脉纵横数千里,天然的将这片大陆分为三个版图。山脉中有一条比较平缓的小路,大多往来三国之间的投机商们都从此经过。这里就是前线。因为无甚战事,留守军官有不少是权势公子,镀金而已。

张九白是这里的老人了。早几年他在南方和那些蛮夷厮杀,立了不少战功,如今断了一半手掌的他,在这里带领着一群公子哥执行日常任务。

白昼渐短,黑夜渐凉。一场秋雨过后,无所事事的众人聚在一堆,燃起篝火,喝起酒来。张九白眯着小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拿虫来。”有人吼道。这个安逸的边关,历来都有斗虫作为娱乐的项目。喝了酒的军士听闻有赌博的乐子,全都聚集了过来。

虫是蝗虫,茂密潮湿的山林里这种虫并不罕见。但斗的虫,可不是随便捉一只就了事了。如果不是在这么个安逸又局促的环境,可能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会在斗虫上押上身家性命。

公子哥最爱这项运动,这些贫苦出身的军士哪里有资本赢得过京都来的纨绔子弟。

“张哥,你不去玩玩?”

张九白转过身来,看到一个人影。那人的脸在跳跃的火焰照映下明暗不定。这是新来的苗玉林。“输完了?”张九白淡淡说道。

苗玉林叹了口气,说:“我的虫不好,见到对手就全无斗志。这可是我从京都带来的最好的虫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虫,京都来到这穷山恶水,总会有些水土不服的。”张九白指着一个方向接着说,“你来的晚,还不知道情况,早在很多年前,有人就在那儿建了个虫庵,养了许多凶虫,你的那些早来的同伴都是在那儿买了虫,你自然赢不了。”

“那我如何能赢?”

“买个更好的虫就是了。”

“多谢张哥。”苗玉林感激道。

张九白没有再理他,转过身来,继续逗弄着身前的火堆。


苗玉林谢过张哥后,全无困意,他准备深夜启程,去虫庵。他看到那些权贵公子随意收买着人命,他迫切地想要尝到这样的甜头。

并没有想像中的远,夜行了二十余里的山路,他找到了虫庵。虫庵又出乎意料的大,于是他一眼就看到了它。

借着冷冷的月光,苗玉林看得模糊。似乎虫庵占据了半边山峰,偌大的建筑里几乎没有什么灯火。只有门廊外挂着两盏长明灯,飘忽的燃着。

苗玉林上前扣门,久无人应。他试着轻推,“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内里漆黑一片。是真正的黑。苗玉林吹亮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待火光亮起,他丢了进去。仿佛一块浮冰融化在平静的湖水里,没有任何波澜。火折子好像瞬间被这黑吞噬。

“有意思。”苗玉林暗想着。他并没有犹豫,也没有之前的谨慎,他一步跨过高高的门槛。

风在耳畔呼啸,他绷紧周身肌肉,手掌牢牢按在剑柄。只是无尽的下落失重感让他有些不适应。

不知多久,他只觉得身体一紧,好似落在轻柔的云朵上。接着他听见水声,听见无数蝗虫振翅的嘈杂声。


楚长青在小城门外站了一天。扛着锄头的农户劳累一天,见到有人就这么直定定地站着自然是想凑凑热闹的,但这是城主……恩,还是算了吧,回家灶饭歇息了罢。

管家递过第三十七杯茶,一边换了只手摇扇子,一边说:“老爷,今个儿多半不得来了。早点儿回去吃口饭吧。”

楚长青摇了摇头,而后嘬了口微涩的茶汤,没有说话。他在等关里前来收粮,今年城里的收成不太好,他必须摆出极低的姿态以便央求。然而关里一直没有来人,这让他心里发慌。

他这个城主只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保证前线的供粮。往年他都是早早准备好充裕的粮食,随意等着关里派人过来收。

今年,风调雨顺,但就是地里的庄稼很多瘪粒,打出来的粮较往年少了一成多。

若非前线历来有存粮,缓一缓等玉米和黄豆收了,就能补上缺口,他一定已经割头谢罪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前线大部分的粮,或酿成了酒,或进了蝗虫的腹。

等日头落了山岗,等月光带着薄雾洒在他肩上。楚长青胡乱吃了几口饭,合衣睡下。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许多可怕的事情。

天微微亮,他起身又在城门外站着了。管家搬来一个圆凳,他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

他看见早出的农户已经挥汗如雨,他看见同样关里的被夯实的土路被风吹起丝丝沙尘,他看见红日跃出绽放温柔的光线。

他不停地转动着眼珠,亲切地看着这个许久不见的鲜活世界。

他看见无数的黑点,漫山遍野的,黑点越来越大,于是他听到恼人的振翅声。土路上有一只巨大如狗的蝗虫,骇人的肢爪在路面上敲出清晰可见的窝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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