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没买那片地” | 一篇独家:上过市的人会遇到什么中年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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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yings:

王微很久没在互联网圈露面了,我很高兴,因为正上映的《阿唐奇遇》,他这次愿意专门在新世相,讲讲自己的这些年。

2005年,31岁的王微创立土豆网的时候,Youtube尚未上线。他本来有机会,在不到40时就成为中国视频行业的老大,却因为意外因素未能如愿。

后来,土豆与优酷合并,再后来,王微开始正儿八经搞创作了,他创立了追光动画,自己担任编剧和导演。

表面上看,他的坏运气还在继续。

去年,中国电影市场增速急转直下,追光动画的第一部长片《小门神》票房惨败。

第二部长片《阿唐奇遇》目前正在上映,口碑很好,豆瓣和猫眼评分比“小黄人3”还高,但排片和票房很不理想。

我很好奇王微本人是如何看待这些失意的。

见到他之后,我更在意的却是,他获得了过去他缺失的东西:意义感。

土豆上市前他曾对记者说:“我没有找到人生的意义”。

这次他告诉我,明确觉得生活有意义了。那是一幅很具体的画面:和儿子一起看自己的电影。

“作品和公司不一样,作品一时反响不好,也会留在那儿,如果有生命力,可能会被一年一年地看。公司的本质是生存、壮大。完了就没了。”

我以前写东西,现在也仍然写,王微的想法打动了我。

我们可以坐在一起看电影,但我没法给他解释土豆是什么东西

口述:王微

一、在土豆最风光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是在扮演一个角色

做土豆,一开始是非常理想主义的。但我们那个行业比较特别:监管极其严格,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都有无数质疑。同行竞争非常激烈,大家都很辛苦,非常煎熬。到后来,我会觉得做这些意义何在呢?我们到底在干嘛?

我们本来想让人来分享内容,结果大家最终都在看盗版电视剧。

2005年创立的土豆,到09、10年的时候,累的感觉特别明显。

上市之前有人采访,问我上市是不是实现了梦想,当时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其实谈不上梦想不梦想了,那时候觉得做完上市是我的责任。

我对我自己的定位从来没有太明确。某种程度我是观察者,站在一边。

我脑子里一直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在比较客观地观察我自己,观察周围的人。在party里,我会站在一边看。这种人相对冷一些。

所以不管在土豆最难或者最风光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是在扮演一个角色,这个角色我会把他做好,但我知道这不是100%的我。

包括到现在,你问我是不是从此就一直是动画导演呢?也不是。不是说每一部都要我导演。

我其实很羡慕一种人。他从小就很明确想做什么。

我碰到《大鱼海棠》的导演张春。他有阅读障碍,只能画画。挺好的,自然而然给了自己选择。

我还有一个朋友,初中看了一本《法拉奇风云访谈录》,就很明确要做记者。他现在是一家外刊的主编。我挺羡慕他的。

我的问题就是,好像还有不少的才能,好像干不少事情都可以不错。就连我以前考GMAT,都是各项分数完全一样,基本都是99%。

我从小就觉得大概什么事给我做,都能做得还不错。我也没有特别明确要做什么。

就会觉得,唉。

但反正就是这样,也没关系。

二、十七八岁,觉得老子天下第一,世界等我来征服。到三十五六岁,开始发现,有些事错过了,有些人错过了,是不可能再回去的

从土豆出来是38岁,我比较早感受到中年危机。

中年危机就是在想,人生的意义何在。这和年轻的时候想这个问题不一样。

到我的年纪回头来看,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觉得老子天下第一,世界等我来征服。

二十七八岁,开始经受一些挫折,工作上的、自我定位的,感情上的,都开始了。但那时认为,我总可以重新再来。你会遇到下一个人,你会遇到下一个机会。不行就去读一个商学院,我当时就是。

到三十五六岁,开始知道有遗憾了。一方面,事业上有了自我认知,身份意识比较强。另一方面开始发现,有些事情错过了,有些人错过了,有些选择错过了,是不可能再回去的。

到了40或45,每个人年龄不太一样,中年危机就来了。你已经努力给自己造了一个身份:我是一个部门经理,或者我是一个卡车司机。但这真的是我吗?我下半辈子就这样了吗?我在乎我拥有的一切吗?

绝大多数人,危机个一年、两年就接受了,就四十不惑了。

《小门神》里郁垒这个角色其实就是中年危机,干了半辈子门神,突然职位被拿走,他很失落、愤怒,他要爆发,他要毁一毁。就好像很多中年男人,外面有个情人,突然觉得以前的都不重要了,我要抛妻离子,我的不少朋友都这样,他们想把自己的世界毁掉。

到最后郁垒也妥协了,他虽然没有回到门神的位置,但也不会反上天庭。

我的中年危机稍微早一点,当时正好退休。有机会想一想,接下来我要怎么样。

在哪住?在中国还是去美国。买个地方,买个护照,也不难。我甚至考虑过买下新西南瓦纳卡湖边的一片100公顷的荒地,我已经找好了土地勘察师。

最终我决定做动画,和接下来预期要结婚生子有关。我觉得这是我和儿子可以一起看的东西。

我依旧热爱科技和艺术的结合。动画正好是如此,技术和艺术,一半一半。

三、有时候想半天,写两字

一开始我并不是特别明确要自己写,我是说想成立一个动画公司。做一些家庭向的、温暖的动画电影。我开始陆续见导演、编剧,发现不靠谱。最后逼上梁山,我就说自己先编故事吧。

以前我就写过小说,写过话剧,写过芭蕾舞剧的脚本,当时没想过以此为业。

23岁,在美国,有一天我坐在街边正喝啤酒,看到对面有一个女孩,穿着高跟鞋,咔、咔、咔地走过去,那天雾很大,这个场景我现在还记得,我突然就有一个念头,我可以写一个小说。

开始做动画电影后,我就有创作意图了,希望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有风格。我会关注这种类型以前做过吗?角色以前做过吗?脑中有更多观众的概念。

我觉得要认真做创作者了,把村上春树的《我的职业是小说家》,海明威的一本,还有Stephen King的 On Writing ,这些哥们写的创作经验谈都看了一遍。有一些共性,一定要养成节奏,这是一个长跑。

我每天至少要写一页稿纸出来。两个月会把70页写完。有一次比较着急要出一稿,就去了三亚闭门写,把一堆都补上。

我觉得写作还是挺奥妙的一件事。有时候想半天,写两字,不行。很痛苦,也必须逼着自己往前。但写完了,又觉得很有成就感。

动画电影这种类型,我自己也是在学习。

现在回过头看第一部《小门神》,剧本写得就,太差了。没有注意到基本的问题,怎么扬长避短,当时还是业余了。

现在上映的《阿唐奇遇》,我觉得是过关的,纯粹从动画电影剧本的技术来说,算是及格。我指的是基本的结构,如何发挥动画人物的优势。

我们的初衷是做电影给中国家庭看。我觉得我们的作品还不错,现在的口碑也还不错。但碰到的最大难题是,电影的主流观众在18到25岁,主要是大学生、研究生,刚毕业的年轻人。

多年根深蒂固的观念是,家庭电影只能看迪士尼和皮克斯的。进去电影院,看了《阿唐奇遇》会觉得很好。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进不去电影院。

四、我可以和儿子坐在一起看电影,但我没法给他解释土豆是什么东西

作品反响不好,总有知音嘛,作品有它的生命力。

宫崎骏的《龙猫》,影院放完很差,但后来电视台又播,人们重新发现了这部作品。我非常喜欢今敏的《千年女优》,那个票房惨不忍睹,现在大家觉得这是经典。

公司不一样,公司的本质是达到目的、生存、壮大。完了就没了,什么都留不下。

吉卜力已经关门又开门好几回了,大家能记住的是他们的作品。《纽约客》没了,还有一些文章能流传。作品的这一点,让人心里觉得舒服一些吧。

追光动画的目标是希望做出一系列作品,能打动人心、穿越时间,是前所未有的。

其实做动画电影比公司复杂得多。方方面面都很难。你要投入很深的感情。每个镜头、每句话,一年、两年、三年、五年。

《小门神》和《阿唐奇遇》都是我和动画师一起演的。每一个角色我都演过,演人物的表情,然后动画师对着这个一帧一帧地做。

公司,相对来说,需要抵达的目标,运用的规则,都更明晰一些。也非常难,但总得来说,是理性的思维。

我们的第一部很不成功,第二部稍微好一些,但目前看看不出来,能否经受时间的考验。

需要靠运气才能更好的大事,在我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上市的时候,也是有一些天灾人祸。动画电影也是需要一些运气。

我从来不会觉得这个对自己不公平。我觉得世界就是不公平的。 人有各自的运气。

如果当时上市非常成功,我们能得到很多现金,我会做很多事情,把基础打得更牢,会对土豆更好。

但是,现在回过头看,视频网站过去5年的竞争,优酷并了土豆,最终他还是并给了阿里。Victor(古永锵 优酷创始人)也是很努力、很聪明的人,最后他也无解。我也不觉得我能做得更好。

现在的感觉挺好的。上市之前我对人说过,我没有找到人生的意义。现在明确感觉到,很有意义。

我会想象,我的儿子,等他稍大一些,有一天,我可以和他坐在大荧幕前,一起看我们的电影。他肯定会笑,我们可以开始慢慢探讨一些问题。5岁的时候,8岁的时候都可以再看。

这个和土豆完全不一样,我没法和他解释土豆是一个什么东西,何况它现在也已经长成完全不同的样子了。

PS:

除了以上的口述整理外,王微还专门为新世相写了一篇文章,更详细地阐述了他现在思考的问题,做动画的动因,涉及到辽远的未来,和深沉而真挚的担忧。

以前我的同行雷晓宇曾在报道中,把王微定位为“诗人”。看看这篇文章,你可能会有相同的感受。

你可以到新世相微信后台回复“王微” ,提取文章。


读后思考:

你遇到过中年/青年危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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