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活吧,万一下一秒就死了呢

那只“薛定谔的猫”,就这么出其不意地蹦到了我面前。

它并不是从量子力学的理论中蹦出来的,也不是从百度百科的词条里钻出来,更不是从某名嘴对生命故作参透的解读中跳出来的。

它是伴随着剧烈的碰撞,震动和挤压,在金属与金属的摩擦声和大片玻璃的碎裂声中,伴随着浓烈的油烟味道,突如其来地显现在我的命运里。

而在那之前,我正在赶赴市郊别墅的路上,内心盘算着在装修收尾前还要处理哪些事务,车载音响里,正播放着《教父》主题曲Speak Softly Love,旋律雄壮浑厚而又柔情万千。

副驾驶上坐着男友,同往常一样,他一边盯盘一边和我聊着天。聊他即将启程的西藏之旅,这次他将和他的女友等一队人马,一起挑战阿里大环线并登临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我则和他聊起早上在写作群里看到的视频,视频里有人煞有介事地探讨着生命是什么。

那讲话的学者正用一种高傲且自负的态度,教导着人们要谦卑,不要自以为是,要通过不断学习和升维,用大分子的有序性去克服小分子的无序性,最终得出一个铿锵有力的论点,即生命就是一个负熵的过程。

这话令我有点晕菜,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搬出高深的量子力学理论去指导人们的活法。于是我和男友又讨论了一会儿关于熵增和无序,关于万物速朽和人间虚妄。

不说话的间歇,我们会时不时地轻抚一下对方,然后说声爱你。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五月的早晨,城市已然从睡梦中复苏,一切都在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展开着。车轮滚滚向前,目光所及之处,从鳞次栉比的市区高楼逐渐向绿意蓬勃的开阔地带过渡,离我们的乡村家园,也越来越近了。

我喜欢和男友展开讨论,每次看过一场电影,读过一本书,听到一个话题,我们总会或多或少或深或浅地交换看法,或者就仅仅围绕发生在身边的事件人物畅谈感想。

虽然这种讨论常常是无果的,甚至因为观点冲突而引发不舒服的感觉,但却能激发彼此不同方向的思考,哪怕是存疑,也拓宽了自己对世界和内心的了解。所以每次被他带有金属质感的好听的声音围绕着的时候,我都会生出一种深深的沉溺的感觉。

那天也是如此,沉浸在被暖阳和爱意包裹着的时光里,有喜悦从心头升起。我不由地伴着旋律轻声哼唱起来:

Speak softly love and hold me warm against your heart. I feel your words the tender trembling moments start. We’re in a world our very own. Sharing a love that only few have ever known.

我并不知道,那只“薛定谔的猫”,此时正匍匐在路的前方。

高速道路的前方有个分叉口,一辆白色小轿车因为犹豫而突然减速并来回变道,后方红色卡车随即减速渐趋刹停。在卡车的后方是另一辆红色集卡,由于当时车速较快,相对而言,集卡跟车又太近,来不及刹车的司机,本能地打了把方向盘,试图避开碰撞。而他在这个紧急关头的本能反应,却差点将我们送往死神的怀抱。

当时正常行驶在最左侧车道上的我,对于前路上潜伏着的凶险丝毫不可能遇见。当集装箱卡车突然变道急速碾压过来的瞬间,除了踩刹车只能祈祷了。那一刻我所感知到的生命岂止是有机和无机之间的界定,简直就是有和无的天壤之别啊。

时间好像在那一瞬凝固了,一股强力野蛮地拖拽着我和车体一起向前。我仿佛看到了恶魔张开的斗篷和狰狞的利齿,感觉到作为人的脆弱和渺小,在命运面前的无能为力。一阵砰然作响之后,暴虐之手突然悬停了,好像死神猛然间被什么东西吸引去了别的方向。

我们竟然还活着,并且毫发无损。

狼狈地从车窗内攀爬出来,来不及平复猛烈跳动的心脏,赶紧掏出手机报警,拍照的手禁不住地颤抖。

过了一会儿,后面的车队就堵成了长龙,警车和道路清障车依次赶来。这属于用大分子的有序性克服小分子的无序性吗?关我屁事。要是我死了,对于自然界只是一个微小的寂灭,而于我却是一切永恒的消亡。

办理完事故手续,男友感慨生命的无常,又和我聊起了混沌理论,假设要是我当时开得快一些或慢一些,刹车踩狠一点或者松一点,被撞的就不是那个部位,结果就不得而知了,他的意思似乎是庆幸现在的结果还不错。

又是屁话,对我而言,反正现在能确定的是我们都活着,既然这样就不妨活得再用力点吧,万一下一秒就死了呢?

“下次我定要和你一起去旅行。”我对男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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