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庄诡事(二)雪

  文/韶子

      进入十一月以来,天是愈发地冷了。志刚揉揉眼,从一堆破棉絮中起了身。他先看了看家里的老黄牛,这个冬天前所未有的冷,家里还靠着它拉货,耕地,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推开门,入目一片洁白。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覆盖在地上,薄薄的一层。他朝手上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僵硬的手,跑到灶屋拿了毛玻璃瓶,在柴火堆上刮了一层干净的雪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母亲夏秋之交身上总爱起一些瘙痒难耐的疙瘩,村里的老人说把冬天的第一场雪保存起来,到发病的时候,把融化了的雪水抹在身上,可以止痒。志刚把装好的雪又放回厨房,那个角落里已经满满当当堆放了及腰的雪水。也别惊诧,他从十岁那年就开始做这件事了,到现在,已经坚持了十一年。

王庄诡事(二)雪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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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装完雪他又开始扫雪,再等一会儿温度上来雪融化,院子里就会泥泞不堪。当青黑色的地面露出来时,他的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地里的麦苗已经在茁壮成长,冬日的王庄,人们既悠闲又空虚。

      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每天的安逸让志刚把“他”的事忘却脑后。岁月的齿轮一进入腊月,王庄的家家户户就沸腾起来了,是的,要过年了。

      那个年代,饿死个人不是什么稀罕事,温饱还是人们眼下最亟待解决的头等大事。可过年不一样啊,无论多穷,每家都会尽力地置办一些东西。整个腊月,王庄都沉浸在迎接新年的热闹的氛围里。

      志刚家也不例外。腊月二十二,父亲老早和好了仅有的几斤白面,玉米面,用家里面仅有的厚被子层层包裹,放在干燥的麦秸秆堆里,炉子里整夜燃着,等待着酵母将死气沉沉的面团唤醒,变成美味的馍,饼子,丸子和油条。第二天,志刚的各位七大姑八大婶登场,这是本地的习俗,每一家蒸馒头的时候,村里的媳妇都会来帮忙,和面,揉面,大家说着家长里短,几斤的面就变成了一个个珠圆玉润的馍。

      腊月二十四,志刚的父亲狠下心把家里的一头猪杀了。他和志刚母亲一起赶到集市把猪肉卖掉,而志刚就留下来负责处理家里的肉。要说猪肉啊,还数猪下水最难处理,耗时间,费精力,志刚不以为意,处理这些他最为拿手。先用斧子把猪头劈成两半,割下猪耳朵,猪舌,再用小刀把表面绒毛剃除干净,要是实在剃不掉的,他有一个小妙招。把插在炉子里多时的红彤彤的铁火钩捞出来,贴在不愿就范的猪毛上,一阵白烟飘过,可谓是所到之处,寸毛不生啊。猪蹄也是如此,猪大肠也是反复清洗,然后把小肠套叠在大肠里,用母亲缝被子的棉线紧紧系上。哈哈,终于大功告成!

      腊月二十五,王庄还沉浸在一片睡梦中,志刚家已经忙碌起来。油锅的温度迅速升高,他的父亲把手放在油面上片刻,示意可以开炸了。志刚把用竹条压好的油条放入油锅,母亲则负责翻收。油条炸好,父亲把灶里的柴火抽出来些许,母亲把事先切好的白萝卜丁,胡萝卜丁和在调好的面糊糊里,用手挤出丸子形状,另外还有甜甜的红薯丸子。最后是炸小酥肉,把切成长条的肥瘦相间的猪肉均匀地裹上一层面粉,炸出来外酥里嫩,十分可口。劳累了一天,母亲亲手做了一锅炖菜,放了刚炸的丸子,酥肉,加了一点粉条和白菜,当真是人间美味。

王庄诡事(二)雪_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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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人们结束了忙碌,新年就如期所至。大年初一早上,志刚拎着小篮子,里头放了白馍,油条还有饺子,这是给长辈拜年用的。母亲是个急性子,老早催志刚起了床,等他到了人家家,屋里还没亮灯呢,志刚只好到处瞎晃悠。

      真是冷啊,往年的冬天绝没有那么冷。志刚跺了跺脚上的雪,紧了紧身上今年刚做的褂子。突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沙沙,沙沙……快走到他后面了,哼哼,想吓我,没门。志刚猛地一转身,大喝一声,却发现身后没有任何东西。志刚很莫名其妙,他咒骂了一句,蹲了下来,太冷了。他搓了搓僵硬的手,把头缩进领子里,复又把双手插进两腋下,他总算感觉到一丝温暖。等着等着,他有些昏昏欲睡,不住的栽嗑。一阵大力袭来,他被按倒在雪地里,左边的脸颊被粗糙的雪粒摩挲着,他用力挣扎着,并大声谩骂,呼出的热气将雪融化,身上显露出丑陋的地皮,他不停地拱着,胡乱地踹着,电光火石间,他用他那沾染着雪水的眼睛看见不远处若有似无的脚印,是的,脚印。他要不是被按在地上,估计也发现不了。

      那么轻的脚印,人根本就踩不出来,原来是“他”捣的鬼。这么长时间没有出现,志刚一度以为“他”不会出现了,哪想是想玩出其不意这招呢。“他”趁着志刚愣神的功夫开始发力,揪着志刚的头发把他正面摁进雪里,志刚开始慌了,他左右摇摆着头,想从夹缝中吸取一丝空气,可“他”明显想要置志刚于死地,牢牢地把控着志刚的头,志刚开始感觉到头晕, 他的嘴里,鼻子里满满当当堵塞着雪和泥。不行,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上身被死死禁锢着,他就用脚刨,感觉脚下刨出一个坑,就使劲一蹬。那人似乎踉跄了一步,手下的劲松了,志刚做了一个鲤鱼打挺,挣脱了出来。他跪趴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寒冷的空气,用袖子狠狠擦了一下脸,忽略脸上火辣辣的疼,他观察到周围只有雪反射出来的熟悉的事物,而不见“他”的身影。志刚脱了外头的褂子,露出了他穿了多年的破棉袄。他差点忘了,何神婆给他的“宝物”他一直放在这个衣兜里。他摸了摸兜,幸好还在。

      沙沙沙,沙沙沙,志刚又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他迅速做好防御姿势,脚步声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开始了,等他准备好的时候,脚步声又没有了。如此反复几回,直弄得志刚晕头转向,不知“他”从何而来。脚步声又来了,他捏紧拳头严阵以待,不料腰上挨了一脚,他急忙转过身,小腿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痛。太被动了,压根就看不见“他”,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脚印,可以看脚印!沙沙沙,声音又起,志刚假装不知道“他”从何而来,结结实实地挨了他好几下,他扶住自己视线变得模糊的头,抹掉流到嘴角的血,等待着最后的机会。沙沙沙,沙沙沙……这次,我让你再也害不了人。等脚印逼近自己,志刚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符纸,那是一张黑色的符纸,上面写着繁复的咒语。他一跃而起,将符纸贴在了“他”的身上,一阵凄厉的鸣叫穿透了志刚的耳膜,志刚紧紧捂上了自己的耳朵。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舒服极了。

      “哎呀,这是咋回事?叫你给恁大爷家送个东西咋弄成个这?你跟人打架啦?咋弄得头破血流,衣裳都烂了?”母亲嗔怪的问。

    “不是,是我送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掉到坑里面了摔的。”志刚答道。

      “咋这么不小心,我给你拿点药抹抹。”她说。

      “不用了,我去歇会儿”他疲惫地答道。

      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没有让志刚心有余悸,他此时的内心十分平静,躺在他那个窄小寒冷的床上,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王庄诡事(二)雪_第3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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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背景为上世纪6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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