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向日葵

每遇晴空当好,余晖无尽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在夕阳下走走停停,夕阳无限好,好在近乎铺张一般,把大地渲染通红。柔和明亮让人舒服,我一直在试着寻找一种相同比色度的回忆,回忆我那生命里红色的向日葵,此刻她应当也沐浴在光与影的交错中,绽放比夕阳更摄人心魄的明净笑意。我们总在不尽地怀念,怀念过去阴差阳错却走对的路和不明不白的努力付出,无论当时是否自愿、喜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暗面,我胆怯、愚笨、抵触体制化的一切,由于成绩差,全额拿下两年“第一”,什么叫做万念俱灰,我的理解便是每天的东方破晓,又一个白天,除过吃饭,接下来便是坐在老师永不涉猎的教室角落“寻梦”。谁是考神学霸,不想;管它分数成绩,不看;只做半聋之人,自己倾听自己的心声;只做半盲之人,看淡自己最初模样。是青春爱情,是理想三旬,既装聋卖傻,就不去多想。多年后,我依旧会厌恶老师上课时一次次的刁钻提问,便是现在想来,也只是后悔当初没有鼓起勇气反问:“先生,你可知‘茴’字有几种写法?”由于差劲,不服从管理,学校破例,让我成为为数不多的走读生之一。这也曾使我高兴不已,自认为获取了最大的自由,尽管学校的一切都不曾真正意义禁锢我。但这也算是一种心理上的摆脱。当一个死水般的体制中出现一个活泼的变数,一切让你莫名地心悸。那年我高中,二姐大学。为了取得一纸更高文凭的学位,她在旧城区一栋老旧建筑内研习画作。我没少感叹,文凭就像亚当夏娃的一块遮羞布,有了这个,就能掩盖一个人的迂腐、愚昧、孔数和寡露,并将虚伪的成就感最大化,感动到让自己流泪,最终为其奴役。但这样细想,不免尴尬,我岂不是连片遮丑的树叶子都没,拿什么替代呢?每逢星期天,我都会路过多个不知名的路口去探望。一到周日下午,两点准时乘坐36路‘专车前往’,因为开往老城区,所以乘客不多,一想到这里心中甚是舒畅。车里永远空荡,路程永远颠簸,但我喜欢这种节奏,这是独属周日的悠闲。那时的我觉得除过校园,处处皆天堂。生活中的乐趣在于发现现代文明观念,什么都掺杂,什么都包容,就比如,沿途经过的文峰塔中心大道那棵粗桩子树。大树,冠以十余米,周身粗如碾盘,皮厚,更糙涩如沙。时值冬日,大树毫无生机而言,枯干的身躯稳稳立于热闹都市,宛如历经沧桑百岁老者低头俯视着小城中收她庇护的子民。可让我忍俊不禁的是,在她的树冠上挂满了祈福的红丝绸,更甚者,有人用宽一米多的红丝绸包了一圈,上下漏出灰黑色干树皮,放远了看,不由想到村子里尚不足两岁的女娃身穿红色肚兜,扎着满头红布条在寒风里左右摇摆跳舞,呵呵,树若有心,我也算作大不敬了,每每偷着想,毕竟小城嘈杂,这不失为一处和谐安宁的有视写照。直到繁华不再,人烟稀少,我便到了目的地。车靠站后,我需要再走上一段,穿过爆破的楼房,见这一带尚矗立待拆的仅存一座楼房,上六楼,便是姐姐的画作研习室。起初来的时候,我只想了解一下美术,但有些时候,你的爱会在不经意间附丽在有形或无形的外在事物上。尤其对于美术,一向如此。教室里有学生二十几人,多怀揣同一梦想,至于她们梦想是什么,或轻或重、或大或小,我不敢以一个局外人立场妄下断言,作为一名外来者,我保持一贯的沉默。进屋,轻声锁门,踮起脚尖,踱到二姐身旁。对于我的出现,她们早已习以为常,像手中一笔带下浓重色彩,提手再轻轻回抹一下而已。室内少有的欢声笑语,都在专注自己的作品。第一次看到画室的时候惊诧于它内部不合理的陈列,墙上歪歪扭扭挂满人物画像,或油彩或素描,有神色庄严面露哀色的大胡子男人;也有体态丰腴、裙袂飘动的女士;也有体毛深灰,似做狂吠的欧洲斗牛犬;更有林间小溪、啼鸣鸟兽,算不得大师之作,但每一幅画的勾勒线条精细,对我一个外行人来说这都是完美的艺术。其实闲暇之余,我习惯在姐姐身后看画发呆,逼仄的房间里竟被如此绚丽的颜料装点得颇有深味,看似杂乱无章,但透过每一幅画你都可看到它其中存在的内容通过有机协调与配合,无形中拓宽仅有的空间,一副两米多长得巨幅风景油画上,层层叠叠又张上好几幅人物画,左下角同为油画,一张家宴图,图中人物五人,妇孺长老一应俱全,共享一桌子的盛宴,只见人穿花红柳绿,食材丰盛至尽,其乐融融。浓艳的现实描真色彩,与风景有机相衬,我倒猜测是否是这个画室里‘艺术家’们的有心装饰了。但另一旁又紧贴一张素描,灰白全景下,思考者煞有其事的坐在石凳上,眉头紧锁,干裂的嘴唇上下打开仿佛在翕动,有什么事令他如此烦恼?不由得浮想联翩。每每看到如此我都在想美术伟大之处正在于色彩能够描述不可言语的美妙与玄机。就比如这幅画作,五口之家在风景背景下,配合的浑然一体。而孤单的思考者在强烈灰白与彩色对比下也不失为一种情节反差,他的心境也当是灰白。什么使他这样?是否是那一家人对他的冷落,当然这不着边的漫想没有一点意义,毕竟当初挂画的人也许只是随手贴上去而以。但这对于无聊的我来说这可是一个可以天马行空地空想一个下午的家族纷争史了,这便是乐趣。诸如此类,多不盛数,满屋子的画作,随便组合便能组成我一下午颇有嚼味的臆想,这应当是苦乐吧,不,应是清欢。大多数搞艺术的人聚集在一起,绝对让你周身放松,大家相互客气,又相互欣赏,没有烦恼,没有打闹,有的只是微笑。有时我看画画,看的发呆了,会被噗的一声笑惊醒,是的,这是有人自我欣赏的表达,她们都是如此,笔尖停顿后,又会接着做梦,在她们的世界里,只有色彩,她们能画出一切,这个叫狗,那个叫房屋,这个在思考,那个在睡觉,人的喜怒,兽的举步,过去和未来,现实和虚幻,她们似乎全知道,没有哪坐山再令她们好奇,她们的山庄和花园紧挨上帝。我喜欢她们所画的一切,黑白的人物,朦胧的星辰,分明的树叶,飞舞的昆虫,她们无所不能,在她们眼中,上帝不过一支笔,笔尖点到哪里,哪里就有命运的交集。专注是什么吗,专注就是这样,只是喜欢,并静静地沉睡般投入而已。有的时候实在无聊了,我就站起来,走到窗前眺望外面的世界,寒冬腊月,所有的事物尽显颓唐,这是一片荒凉的废墟场,清点不完的碎砖烂瓦,破铜烂铁,风尘弥天,少有人迹。每层楼边总有几根米把长锈迹斑斑的钢筋悬挂着断裂但未拆的水泥块,摇摇欲坠,每至此境,内心总会分外寂寞,虽然看似平静,没有爱情,没有哀乐,也没有心念和设想,但你就是空虚。偶然那一瞬间,你被沉闷囚困,想起成绩,想起考试,想起未来。被烦恼、孤独、欲望,各种难受莫名地不适所攻破,你会感到身体是欲,思想也是罪,飘忽不定的除了游离的白色垃圾袋还有自己的落寞与失望。自己就是楼下那一丛枯死的干草,你的存在,只是象征着可有可无,你灵魂失重,心脏负荷。沉闷,持续的沉闷将你的灵魂与身体抽离,尽管没有谁在意你傻站着干嘛。你渴望,渴望一个救世主唤醒休克的你,哪怕也只是一声不经意的笑声,或者谁的一声哈欠,没有,都没有。但就在此时,你仿若在死水里不经意间被一束亮光刺眼,于是我猛地惊醒,是的,她是一株红色的向日葵,静静地摆放在窗前,45度角昂首向空,浓重的红色像奔流的血液在画纸上殷了开来,没有为什么,你心意回暖,觉得“嗯,不错,这花开的真好。”于是你的爱,你的价值,你的一切,因为这一株向日葵有所附丽,你又重新找回你自己,美术就是这样。直至如今,我依旧惊叹于画出这幅画的人,勾勒模糊,用笔单调,浓重的颜料被上了一层又一层。红,那一株不可理喻的红。每一朵向日葵都像一团炙热的火球,燃烧一切激情,线条流畅,极富紧张及高昂,充满生命力。为什么,为什么画一株红色的向日葵,杂乱无章的画室里他又为什么摆在如此显眼的窗前,但是她就这样存在着,安静地摆放着。不禁引起我的关注,饶有兴趣的一直看着,直到黄昏,阳光肆意涂染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她竟也在余晖的照射下变为金黄,红色底料仿若奔流的热血,殷殷一片,一股股流动,和着脉搏,一次次循环。多么让人欣慰的颜色,每一片饱满的花瓣都让我想起夏天,我似乎可以看得到她在烈日下左右伸展,努力生长,每当热浪袭来,迎面朝风,笑意相对。这世界的一切,生意昂然,开花结果。阳光持续照着的向日葵更加夺目,那45度角的支撑加上深绿的枝叶好像就要招摇,好像就要香气扑鼻地向我移来,生命,这就是生命。我浑身燥热,莫名地感动到流泪的那种渗透肌肤的悸动,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张张合合,就这样看着,看着……那天回校后,我一直回忆着,回忆满屋的油画和层叠的素描,回忆市郊的荒凉和冬天的凄凉,可最让我难以释怀的是那一棵血红色的向日葵。那是因为你在不经意间遇见几十次,却不确定下一个生命时刻里是否总会遇到这样的触动,或者,根本就没期遇。这重要吗?不重要,重要的是,诺大的城市里什么都有,除了尽头,没有尽头;重要的是城市里就有这样一株血红色的向日葵存在着,不论以何种方式,你也许仅仅看到,仅仅知道,但你不了解在万籁俱寂,恍若隔世的废墟尽头,他被阳光余晖照射的另一番笑容,是的,它存在,也有独有的价值,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而已。之后的一年,我报考美术,而后就这样在大学校园里,在黄昏下走走停停。过去若有味道,我想后来的奋斗应该是向日葵的味道,只有在烈日下闻得到。我总喜欢<死亡诗社>中的那一段话:“我们读诗写诗,非为他的灵巧,我们读诗写诗,因为我们是人类的一员,而人类充满了热情。医药、法律、商业工程,这些都是高贵的理想并且是维生的必需条件,但是诗、美、浪漫、爱这些才是我们生存的理由。”同样是作为艺术的一种与美术相似,人生的价值不体现在生存上,我们最求艺术,是为了更好地装点内心,世界太大,变化太快,尽管如此,我坚信,人,有活在云端的可能,可你,找到了那一株属于自己的血红色向日葵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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