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面对我瘦骨嶙峋、病入膏肓的父亲——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我会回想起他跟我一起,坐在伦敦公园长椅上的那个下午。
那一天,公园里的人很少。
他说:“丽萨,你知道吗,你跟我住在一起的那些年,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呆住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于我而言,和他住在一起,是我一生中最黯淡无光的艰难岁月。我本以为,那也是他生命中最不堪的一段过往。
2018 年 9 月 4 号,美国发售了一本回忆录,书名叫《我,轻如鸿毛》(Small Fry),它刚一上市,就成了今年秋天最受美国人关注的一本书。
因为它的作者,是乔布斯的私生女,丽萨·布伦南-乔布斯(Lisa Brennan-Jobs)。在乔布斯去世 7 年以后,丽萨出版了这本关于父亲的回忆录。
可就在丽萨写作这本书的时候,她才发现苹果公司的官网,乔布斯本人的页面上,写他只有 3 个孩子,都是他和妻子劳伦生的,里面没有她这个大女儿。因为丽萨的母亲,跟乔布斯都没有结过婚。
1978 年,丽萨出生。那一年,乔布斯 23 岁。
1980 年,苹果上市,乔布斯 25 岁,丽萨 2 岁。
7 岁那年,丽萨和妈妈已经搬了 13 次家。
14 岁,丽萨开始跟乔布斯一起住。
18 岁,丽萨被哈佛大学录取。
毕业以后,丽萨先后在伦敦和纽约工作、生活,她是一名记者、专栏作家,父女关系时好时坏。
2011 年,乔布斯因癌症去世,享年 56 岁。那一年丽萨 33 岁。
在乔布斯生命最后的时刻,他向丽萨毫无保留地袒露了他的内心。
2018 年,丽萨 40 岁,她花了 7 年时间,完成了这本关于父亲的回忆录。
我们知道,写乔布斯的书有很多,但是绝大多数作品,都来自“局外人”:
最有名的《史蒂夫·乔布斯传》,作者沃尔特·艾萨克森是一个传记作家,他感兴趣的,是那些具有超级创造力的跨界天才,比如乔布斯、达·芬奇、爱因斯坦……
而另一本畅销书《成为乔布斯》的作者,是《华尔街日报》的媒体人出身。
人们在这些书里,看到的是苹果公司跌宕起伏的创业史,是一个产品之神的万丈光芒。
而亲情故事,好像只是一个“天才”的花边生活,是主菜之外的点缀。
可丽萨不这么认为。乔布斯不是一个神,他是一个失败的父亲,一个给了她生命、却又辜负了她一生的男人。
在丽萨这里,父女之情,父女无情,是她关心的全部。
没有这本《我,轻如鸿毛》,我们对乔布斯的认识,可能永远都缺了那么一块。
而就在他去世 7 年以后,我们终于为你,补上了这最后的一块。
一个被全世界封神的男人,怎样辜负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接下来,我会尝试用第一人称的视角,带你走进这对父女爱恨交织的人生。
我的爸爸和妈妈,在他们恋爱的时候,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因为有些人的爱情,分几天必合,合几天必分。他们俩就是这样。
那是 1972 年的夏天,加州的一所高中里,爸爸高三,妈妈高二。
每周三的晚上,妈妈会在学校的广场上组织大家看电影,他俩就是在那个地方认识的。
妈妈每次站在幕后,给大家换片子的时候黑灯瞎火,爸爸就会跑过来,给她点上一支蜡烛。
爸爸喜欢妈妈对艺术美的感受力,他说妈妈是世界上最有创造力的人。
而妈妈喜欢爸爸的眼神,她觉得爸爸的眼神干净,善良。
她喜欢爸爸身上那种富有教养,又时而疯狂的样子,特别迷人。
也就是那一年的夏天,爸爸和妈妈住在了一起,在一条公路旁边的小木屋里。
那年秋天,爸爸考上了离高中 1000 公里之外的里德学院(Reed College),后来上了半年就退学了。
异地恋,两个人渐行渐远,就分手了。是妈妈主动先提出来的,所以爸爸很受伤。
当我出生以后,我甚至有理由怀疑,爸爸是把对妈妈的报复心投射到了我身上。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们俩人分分合合,我也闹不清楚,妈妈也尝试过发展新的感情。
根据《乔布斯传》的说法,他俩的关系一直断断续续地维持着,合也合不来,分也分不开。
4 年以后,1976 年,爸爸创办了苹果公司,还把妈妈安排到苹果去上班,在包装部工作。
可是她干得并不开心,因为她看到当了老板的爸爸,变得太喜怒无常了,她不想在爸爸手底下打工了。
她正打算换一份工作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己怀孕了。
之所以是个“意外”,是因为他们并没有“不小心”,妈妈提前做了避孕措施,装了宫内节育器(避孕环),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东西就给排出体外了,没过多久她就怀孕了,也就是后来的我。
发现的第二天,她把消息告诉了爸爸,没想到他雷霆大怒,咬紧了牙关,气得冲出了房门,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还没找到新工作的妈妈,发现在苹果公司也待不下去了,怀着老板的孩子给人家打工,受不了。所以就开始了她的流浪生活——寄宿在各个朋友家里,领着社会救济。
高中毕业的她,没有一技之长,也就没有其他收入来源了。
爸爸希望她堕胎,但也没有强迫她。
妈妈想要把我生下来,为了我,她去给别人打扫卫生,后来又住在了一个可以到处移动的板房里。
直到 1978 年开春的时候,妈妈终于在一个朋友的农场里生下了我,接生的时候爸爸不在。
几天以后,爸爸来了。但他做的事情很可笑——在农场里,他逮着一个人就告诉人家:“这孩子不是我的”。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就我这大鼻子,还有那黑黑的头发。大家都说:“她真的很像你呢!”
爸爸嘴上说不要不要的,身体却很老实。
妈妈后来告诉我,他们俩人当时把我轻轻地放在一块毯子上,然后坐在草地上,拿起一本给孩子起名字的大字典,开始一页一页地翻,找了很多个都不满意。
他们不想要那种英文派生词弄出来的名字,想要个“原汁原味”一点的。
翻到 L 的时候,突然,妈妈抬起头来问他:
“你觉得丽萨(Lisa)这个名字怎么样?”
爸爸高兴地说:“棒,就是这个了。”
然后呢?第二天,他就走了,可能是去忙工作了。
后来我问妈妈:“他都不认我这个闺女,你干嘛还让他给我起名字?”
妈妈说:“因为他就是你爸爸啊。”
一直到我两岁的时候,妈妈都是一个人养活我,给别人当小时工,到饭馆当服务员。
1980 年,爸爸当“甩手掌柜”的好日子到头了。
地方检察官起诉了他,理由是他不给我们娘俩提供生活费。
我爸爸的反应是:坚决不承认我是他的孩子。
他向法官发誓说:他根本没法生育。
他还指认了另一个男人,说那个人才是我爸爸。
结果还好,那时候有了 DNA 检测,可以用科学“验亲”了。
后来结果出来:我和乔布斯是父女关系的可能性,是 94.4%。
法庭认为证据有效,要求爸爸每个月得给我们母女 385 美元生活费,还要他把妈妈领的社会救济款都给补上,还要给我支付保险,一直交到我 18 岁的时候。
奇怪的是,爸爸很听话,全都照做了,而且还主动把 385 美元的标准,提高到每个月 500 美元。
法庭结案的那天是 1980 年 12 月 8 号。你注意一下这个时间。
我妈当时就觉得有点纳闷儿:好像官司结得也太顺利了。明明打了好几个月,怎么到结案的时候他那么着急呢?
原来就在 4 天以后—— 1980 年 12 月 12 号,苹果公司公开招股上市,我爸爸的身价一下子就涨到了 2 亿美金以上。
转眼间,到了 1983 年 1 月,我的爸爸史蒂夫·乔布斯登上了《时代》杂志,那一年他才 28 岁,我才 5 岁。我们爷儿俩都好年轻。
可是接受记者专访的时候,他暗示人家,说我妈妈当年跟很多个男人睡过,所以他不是我爸爸。他说根据基因检测的结果,全美国 28% 的男人都有可能是我爸爸。
我妈妈看了报道以后,表现得很平静。
过了几天,她给爸爸寄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我光溜溜地坐在椅子上,戴着一副滑稽的大眼镜,还粘了个假的塑料鼻子,贴了一撮小胡子。
在照片的背面,妈妈写道:“我觉得这是你的孩子!”(I think it’s your kid!)
因为我这幅样子,就是对他的一种讽刺:那时候他爱留胡子,戴眼镜,当然还有一个甩不掉的大鼻子。
然后,爸爸也对妈妈做出了回应:他给我们寄了一张 500 美元的支票。
《时代》杂志所引起的巨大风波,在我们家里好像就算结束了。
不过《乔布斯传》里面说,我妈当时可是听岔了,她以为爸爸说的是:她跟全美国 28% 的男人上过床。爸爸就是想泼脏水,把她说成是一个荡妇,这样他就不用对我负责任了。
老天爷呀,我怎么会有你们俩这么不靠谱的爹妈?
我和一台电脑重了名,这件事让我纠结了半辈子。
很多果粉都知道,1983 年推出的“丽萨”电脑是苹果特别失败的一款产品。
但这不是我关心的,我真正惦记的是:爸爸为什么要用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吗?
我不确定。我心里好希望答案是肯定的,但我又不敢问他。
一直到我 14 岁那年,有一次他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我觉得那天他心情不错,我鼓足了勇气,却装作轻描淡写地问:
“丽萨那台电脑,是用我的名字命名的吗?”
我都不敢转过头去看他,我就死死地盯着前头。
“不是(Nope),”他说得特别干脆,“对不起,孩子。”(Sorry, kid.)
“哦,我还以为是呢。”我很庆幸他没看到我的表情。
后来还有一次,是他媳妇,也就是我的继母劳伦,当着我的面问他:
“那电脑是用丽萨的名字起的,对不?”
“不对。”
“得了吧你,快说实话。”劳伦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真不是。”
我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我都想让她别问了,可是劳伦还是揪着不放。
“好吧,那你说是谁的名字?”
“是一个……很久以前的女朋友。”他看向远处,好像在回忆什么似的。
可问题是,我们谁都没听说过,他以前有个女朋友叫丽萨。
要么他说的是真的,要么他就是在演戏给我们看。
我肚子里翻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吃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对不起啦,孩子。”他拍拍我的后背,走出了房门。
他到底有没有说谎?我 27 岁的时候才知道答案,在那之前,我想先跟你说说我童年记忆中的爸爸。
在我 7 岁之前,我和妈妈一共搬了 13 次家。我们的生活,不能算暗无天日,就是凑活着可以过吧,没什么好说的,一个普通的单亲家庭。
虽然爸爸不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可他对我们也不是彻底地不闻不问了。
除了每个月固定的生活费,他也会给我们娘俩提供一些生活上的帮助,比方说租个房、买个床,给我们置办一辆小汽车什么的,他偶尔也会来看看我们,带我出去逛一圈。
但我总是觉得,他好像不大懂人情世故的样子。
别人心里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他也不关心。
有一次他带我过马路,他抓着我的小手。
他问我:“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手拉手吗?”
作为女儿,你知道我期待的答案是什么:“因为我是你爸爸呀。”这样多暖心。
可是你知道他说什么?
“因为如果我们拉着手的话,如果有一辆车朝你冲过来,我就可以一把把你扔到街对面去。”
你说的都对,可这话怎么就听着那么别扭呢?
还有一次,我跟他从外面逛回来,快到我家门口了,正好碰上三个爸爸带着三个小宝宝。
这三个爸爸好像跟我爸爸认识,四个人站在街上就海聊了起来。
聊了半天,小 baby 们待不住了,全都开始又哭又闹。
我爸爸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还在跟他们仨聊软件啊,硬件啊什么的。
小孩儿哭得越厉害,他嗓门就越大,语速就越快,这样就越不容易让哭闹声给盖住。
他一个大人,跟三个孩子比调门——他嗓门大得,震得我胸口都难受了。
那三个爸爸终于说不聊了不聊了,哄着孩子就赶紧走了。
在我爸爸的眼里,你很容易觉得,你是不重要的。
可我不甘心,我想要我对他来说,变得重要。
所以我很在意,那台电脑用的是不是我的名字。
这说明了我在他心里的位置。
因为这个东西,是我和他产生连接的方式。(I was connected to him in this way.)
即便他疏远我、不理我,如果丽萨电脑是用我的名字命名的,那么我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是时候揭晓谜底了。
到我 27 岁那一年,他带着我继母还有他们的孩子去坐游艇,他让我也一起去。
船开到法国的时候,他说要去见一个朋友,死活不告诉我们是谁。
到了别墅才知道,是 U2 乐队的主唱波诺(Bono)。
他热情地招待了我们,大家在一个看海的大露台上吃午饭。
波诺跟他聊起了苹果的创业史,聊起那种心潮澎湃、改变世界的感觉。
波诺说,他刚建立乐队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感觉。
然后波诺问:“所以当时丽萨那款电脑,用的是丽萨的名字吗?”
停顿。
我都准备好了,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爸爸犹豫了,他盯着盘子里的剩饭,盯了好一会儿。
“没错,用的是她的名字。”
我“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波诺说:“我就觉得是嘛。”
爸爸说:“嗯呢。”(Yup.)
我看着他的脸。为什么?到底什么变了?为什么你现在又承认了?这么多年你撒的那些谎,太可笑了。我觉得我的胸口涌起来一种新的力量。
“谢谢你,波诺。这是他第一次承认。”
可是为什么你不能只对着我一个人说出这句话?
真的有那么难么?……
我爸爸不仅会忽视你,他还会故意拉近别人,来让你显得多余,显得渺小。
提醒一下,下面的内容,可能不适合 18 岁以下观看。
在我初二以后,由于妈妈一个人带我不堪重负,经济上依然拮据,所以他们商量,让我搬到爸爸的别墅里,跟他和他的妻子劳伦一块儿住了几年。
劳伦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她不是家庭伦理剧里面演的那种“恶毒的后妈”,她是一个得体的女主人。
但是我这爸爸,有时候会让我觉得待在这个家里,很难受。
有一个周末的晚上,他们俩的儿子——我的小弟弟刚哄睡了,剩下我们仨人就坐到了庭院里,围着一个圆桌。劳伦把西瓜切好,端了一大盘上来。
劳伦有个习惯,她吃每一片瓜之前,都要用她的嘴唇把西瓜给“爱抚”一遍,也就是拿嘴摩挲一遍,这样吃的时候瓜的汁水就会比较多。
我爸爸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湿润饱满的芳唇来回摩挲,他哪儿受得了这个?一把就擒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拉过来,开始亲吻。
我其实真想走,但是脚底下就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
然后我就看着他,嘴还没撒开,一手摸向她的胸,另一只手开始摸向她的裙底。
劳伦那天穿了一条牛仔短裙。她同样没有回避我,甚至还配合他,发出傲娇的呻吟声,俩人就好像是要给观众演戏一样。
那一刻我感到特别的孤独,但是没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对他们喊:停。
我站起身来,开始朝门口走去。
结果我一走,他俩就分开了。
爸爸叫住我,你猜他说了什么?
“嘿,丽萨,别走。这是我们周末的家庭时光。你要想成为这个家的一员,参与这个是很重要的。”
然后我就静静地坐了回去,当他们继续你侬我侬的时候,我空洞地望着远处,望着院子里的草,望着小路旁开满了花的海棠树。
我的余光看得到,他们身形的起起伏伏。我不知道他们还要做多久,他们什么时候能结束。
如果接下来我告诉你,这种少儿不宜的戏码,我都不是第一次见了,你信吗?
在娶到劳伦之前,在跟我妈妈分手以后,他还有过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叫 Tina 。
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Tina 从洗手间回来,爸爸凑过去,吻她,跟她耳语,爸爸就倚了过去,一边吻她,一边把手放在她的胸上,把她衬衫都给弄皱了。
当时我就震惊了。
后来我问 Tina:“你们俩为什么要当着我亲热?”
Tina 的答案让我很意外:“他觉得不自在的时候就会这样。”
“他在你身边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怎么跟你产生‘联系’(how to relate to you)。他知道,那种成年人之间的吸引力对你不起作用,但你能识破这些,所以他就会向我扑过来,缓解他内心的不适。”
我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他跟人卿卿我我的时候,我就是个小透明。我不知道他这样做竟然是因为我。
Tina 也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所以那次从夏威夷回来,每当我在爸爸身边的时候,她都故意不出现,这样她就能逼着爸爸学会跟我独处了。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关于“性”这个话题,反倒成了他跟我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
只是有时候他真的是不分场合、想聊就聊。
有一天早上我进了厨房,他在看报纸,劳伦在回邮件。
我一进屋他就放下报纸看着我:
“丽萨。”
“咋了?”
“你会自慰吗?”
……
然后我就定在那儿了。事实上我不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然后他说:“嗯,你应该试试。”
说完他就举起报纸接着看了。
我不知道别人家的姑娘,是怎么从爸爸那儿接受“性教育”的,但这就是我接受性教育的现场——我觉得还是叫“车”祸现场更适合一些。
还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屋里复习,给知识点做卡片。爸爸走进我的房间。
“丽萨。”
“咋了?”
“你应该抽点儿大麻。”(You should smoke some pot.)
……
我愣住了,我刚上初中,我还得考试呢。
“你要是想抽的话,我可以陪你抽。”(I’ll do it with you, if you want.)
“不用了,谢谢。”
“你有一天会变成嬉皮士的,相信我。”
“不,我不会的。”我知道他原来是个嬉皮士,但是我对这词儿没什么好感。
“好吧,你开心就好。”然后他吹着口哨,走出了我的房间。
他想到的,随时扔过来,我就得接着。
而我想要的,只要他不想给,我就永远都得不到。
那是我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妈妈考上了一个工艺美术学院,周三要去上课,所以爸爸答应周三晚上把我接过去照顾我,周四再送回来。
有一天晚上,我们开车走在夜路上,那是我第五次去他家了。
眼看就快到了,我也不知道我哪儿来的胆量,问了他一句:
“你用完了它以后,能把它送给我吗?”
“送给你什么?”
“这辆车,这辆保时捷。”
“绝对不行。”他的语气非常尖刻,我知道我说错话了。
然后我们就开到了,他把车停下来,熄了火。
我正要开门下车,他把脸转过来盯着我:
“你不会从我这儿得到任何东西。你听清楚了吗?什么都得不到,你什么都得不到!”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他说的是这辆车,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但他的语气特别伤人——我觉得胸口像是被重重地划了一刀。
一个 9 岁的小女孩,坐在副驾驶上,跟爸爸说:你的车以后不用了,就给我开开吧。
爸爸都要这么恶狠狠地回复女儿吗?
可能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吧,我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在他面前,我不配。
我此前残存的,关于爸爸爱我的那一点点幻想,都碎了。
他不仅瞧不上我的人,他也瞧不上我做的事。
初中,我搬进他家以后,我成功竞选上我们班班长。
这样我每个礼拜有一天,放学以后要开会,回家会比较晚。
我告诉爸爸我选上了班长,他明显就不高兴了。
“丽萨,你这样不行的。你没有变成这个家的一员。你根本不努力,你都不在家待着。你要想融入这个家,你要投入时间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劳伦可以三天两头地不在家,而我就得天天在家呆着。
每天吃完晚饭,他俩就上楼去哄弟弟睡觉,我一个人傻待在一楼我的卧室里,我没觉得我对这个家有多重要。
他就像是太阳,他想让我绕着他转,但是又不要贴上去,我要保持距离,我要让他知道我在他设定好的轨道上。
他从来都不知道,我从小就立志要考上哈佛。
因为我不自信——我觉得只要我考上哈佛了,我就能挺起腰板做人了。(Harvard, I thought, would make me worthy of something.)
所以我一直憋着不告诉他——这是我的梦想,我不要他半道儿打击我。
直到我真的考上哈佛的那一天,我从卧室里冲出来,我梆梆梆敲着楼梯旁的玻璃窗。
爸爸和劳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楼上走下来。
我憋足了一口气:“我考上啦,我考上啦!”
劳伦说:“哇喔!”
爸爸问:“啥?上哪儿了?”
劳伦说:“铛铛!她考上哈佛啦!”
爸爸说:“哦,好的。”(Oh. Right.)
然后,他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我知道他是大学辍学的,他也瞧不上大学,他很早的时候就跟我说过:
大学只会在你创造力最旺盛的时候,教你怎么像别人一样思考。大学会谋杀创造力,会让人变成庸才。
所以,我考上哈佛,他不为我高兴,我不觉得意外。
我习惯了。
14 岁那年,当我搬进来跟他一起住的时候,我没想过生活会是这样的。
他的意愿,就是这个家里的最高指示。
他吃素,所以全家人跟着他一起吃素,家里不能见肉,连我的弟弟从小的膳食里都没有肉。
很多次,当我没有顺他的心意的时候,他就要给我上纲上线。
高二的时候,正是我为了申请大学最需要努力的时候,他让我跟全家一起去夏威夷度假。
我说我不行,我要上课,课业负担太重了。
他却跟我说:“如果你去不成的话,你就别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一员了,丽萨……”
他停顿了一下,一边摇头一边抿紧了嘴唇。
“好好好,我去。”我真怕他又开始长篇大论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要硬着头皮,去跟每个老师请假,撒谎说我要去“参访”各个大学,呵呵。
他的事儿都是大事儿,而我的事儿都是小事儿。
我说我楼下这屋暖气坏了,晚上很冷,我想换到楼上跟他们一起住。
爸爸说:不行。
我说:那能把我这屋暖气修一下吗?
爸爸说:不行。什么时候我们重新装修了再说,而且近期我们也没这个打算。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我桌儿上突然出现一台电脑。
爸爸走了进来:“我觉得你八成想要这个东西。”(I thought you might want one.)
是,自打我进了这个家,我就希望有一台属于我的 NeXT 电脑,但是当时他拒绝了。
我不知道他为啥现在想起来了。
但我还是说:“哇哦,谢谢。”
然后我把插销插上去,开机,没有反应。
“我应该怎么开机?”
“你这样。”然后他蹲下去摆弄着同一个插座,还是没反应。
我敲了敲键盘,点了点鼠标。没用。
他把屏幕扣过来,把线头拔了又插,电源灯亮着,可电脑就是打不开。
“额,丽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第二天我放学回家,桌上这台电脑就不见了。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新的电脑。
有一天我在商店买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自行车给弄丢了。
对于乔布斯来说,给闺女再买一辆自行车,应该连手指头都不需要动一下。
可是他说:“丽萨,我觉得你总是爱丢东西。”
我知道我错了。
他说:“我有个想法,你要是把洗碗的活儿包下来,我就给你买辆自行车。每天晚上的碗都归你洗。什么时候需要照顾你弟弟了,你必须随叫随到。”
“好。”我竟然脱口而出就答应了。我应该讨价还价的。
我想我都做牛做马了,你应该对我更好一点儿吧。
然后我就变成了洗碗妹。
然后洗碗机有一天就坏了。
我告诉了爸爸,结果跟暖气一样,他说不修,不换。
所以我就只能一直用手洗了。
到了高三那年,我真的洗碗已经洗腻味了。
我自己叫了个修理洗碗机的师傅来,花了 40 块钱,10 分钟搞定,就是换个橡胶垫的事儿。
然后我告诉爸爸:旧的洗碗机修好了。
他皱皱眉头。
一礼拜不到,一个新的美诺牌洗碗机摆在了厨房里。
每天晚上,他们把我弟弟哄睡着了,我爸爸会下楼来工作几个小时,然后再上去睡觉。
他只要再多走几步,把头探进我的房门,就能跟我道一声晚安。
我跟妈妈住的时候,我们每天都会道晚安。
我好希望他每天能跟我道个晚安。
有一天,我壮着胆子去问他。
“一周你能抽出来几天晚上跟我道个晚安吗?我真的很孤单。”
他连想都没想:“不行,抱歉。”
几天以后,我去问劳伦,她答应了。
那天晚上,劳伦先下来了,她坐在我的床边。她说:“你爸爸马上就下来。”
“今天过得怎么样?”
“你在读什么书呢?”
过一会儿爸爸下来了,他坐在劳伦的旁边,我太高兴了。我们聊了一会儿。
“好吧,那就晚安啦,丽萨。”爸爸起身的时候着重强调了一下,好像在完成某种仪式。我们抱了抱。
那天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下来过了。
我又跟爸爸请求了一次,他拒绝了,然后我就再也不敢提了。
我跟邻居的叔叔阿姨关系很好,我经常帮他们看孩子。
我跟他们说起家里的这些事儿,他们听了都很同情我。
邻居家阿姨说:“我真希望那间屋子里有人能替你想一想:丽萨到底需要什么?”
后来我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了爸爸和劳伦,陪我去看看心理医生。这个医生从我 9 岁开始就给我做心理咨询。
我希望有心理医生在,我们能说说心里话。
医生说:“我们来聊聊丽萨吧。”
然后我说:“我觉得特别孤独,我希望你们能……我希望我们能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我看着他们,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
我又说了一遍:“我觉得好孤独。”
他们都不说话,没有尽头的沉默。
我开始慢慢地哭了起来。
劳伦终于开口了,她说:“我们就是很冷漠的人。”(We’re just cold people.)
我看向爸爸,他没有说话。
他是一个冷漠的人吗?我不愿意相信这一点,可我怎么说服我自己?
有人可能会觉得,在哈佛读书的那些年,应该是我生命中充满了阳光的日子。
不,我差一点就上不起学了。因为爸爸不给我付学费。
开学第一周,老师就告诉我:你学费还没交。后来是我联系苹果的会计想尽了办法才帮我补上。
大学最后一年的学费,是邻居两口子帮我交的。他们同情我,不是在嘴上,而是真的心疼我。
我有时候会偷偷地希望,他们要是我的爸爸妈妈该有多好。
我上哈佛的第一年,爸爸只来看过我一回,他见到我就说:“你该减肥了。”
他见到我的室友在吃爆米花,他说:“你是在吃屎吗?”
我整个 4 年没有生活费,我在大学期间同时打着两份工,有时还要靠邻居救济。
哈佛大学校方拒绝帮助我,因为我不符合贫困生的标准。
不仅如此,爸爸还把原来每个月给我妈妈的赡养费给停了,理由是我已经 18 岁了。妈妈差一点要把房卖了,供我念完大学。
我觉得爸爸跟我的关系,之所以闹得这么僵,大概是因为我大一那年,我回妈妈家吃饭,我已经很久没好好吃上一顿饭了,结果爸爸一个电话打来,要我跟他们晚上去看太阳马戏团的演出。
我上大学以后,回到他家,他就对我爱答不理的。我不在的时候又突然要抓我去看戏。
我当时正处在一种厌食又抑郁的状态,我也没办法取悦他,我决定晚上不去了。
然后他又拿出那一套——说我要不去看戏,我就不是家里的一份子,我就是自私的人,我就得搬出去。
我心力交瘁地回了一声“好”。
然后我告诉了邻居家两口子,他们说:“那你就搬出去。跟我们一起住。”
他们真的帮我把东西都搬走了,我给爸爸留了个字条。
我告诉他:我没去看戏,所以我按你说的搬出去了,我去邻居家住了,我写下了他们的电话号码。
最后我写上了三个字:“我爱你。”
然后爸爸就再也没有理我,连他的钱都懒得理我。
我主动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接。
后来医生建议我服用抗抑郁的药物,我一直都坚持没有吃。
我在哈佛这几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在校园里看着铺天盖地的新款 iMac 广告,我知道那是我了不起的爸爸。
可他在我心里好远,好远。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爸爸是爱我的。
每当我心里动摇的时候,我就努力去回忆起,我跟他最美好的那些时刻。
相信你爱我,是我这一生做过的最辛苦的事。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他带着我出去滑旱冰。我们滑着滑着往家走,他突然说:“你快来闻闻这些玫瑰花。”
说着他就把鼻子凑了过去。
我发现不光是路边有,人家的篱笆里还有好多玫瑰。
我们两个坏蛋就穿着旱冰鞋,手拉着手越过了篱笆,跑到人家草坪上面去闻玫瑰花了。
还有一次,我们去海滩上度假。我想去沙滩上玩儿,他却拉住了我,要我坐在他怀里。
他说:“你看咱们俩的眉毛,都往中间凑。你再看咱俩的鼻子,多像。”
他用食指抚摸着我的鼻梁。
我说:“不嘛,我的鼻子小,我的鼻尖儿跟你的也不一样嘛。”
他说:“等等看,它会变成我这样的。”
“还有啊,你知道我脚丫子很瘦吗?我觉得你也是。你再看你的手指头,跟我的一模一样。”我们伸出手去比了比。
“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孩子。”
那个瞬间,他抱着我,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我,我知道这就是我这辈子最想记住的时刻,我希望它能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说:“我们就在这儿静静地坐一会儿吧。丽萨,你要记住这一刻。”
后来,当我搬到他家,跟他一起住的时候,我有个毛病,就是手抖。
我拿杯子的时候,手抖得厉害,几乎每天吃晚饭,我都要打碎一个玻璃杯。
我都这么大了,还干这么蠢的事情,我特别害怕他们嫌弃我,不要我了。
那段时间,我极度地想要讨好他们,他们说什么我都答应,我都说特别好。
我甚至去讨好劳伦,去花园里摘花,她下班回来的时候,为了迎接她,我把花瓣往她身上撒。
然后有一天晚上我又打碎了一个玻璃杯,我再也撑不住了,我从餐厅跑到了卧室,我躲在了衣柜里。
爸爸进来了,开了灯。他蹲下来,看着我。
“嘿,丽萨,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没有在你身边,我对不起你。你小时候我应该多陪陪你的。”
我说:“没关系。”
他说:“我会永远爱你的。”
那是记忆里唯一一次,我犯了错,他主动来安慰我。
我愿意记住他对我的好,就像我跟他告别的时候,他瘦骨嶙峋,却又发自肺腑的忏悔。
很多人都知道,我爸爸是得癌症去世的。
在我大学毕业以后的十几年里,我先在英国工作生活了几年,后来我又回到了美国,但我跟他还是聚少离多。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并没有想到,那竟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从那以后,我们天人永隔。
那天,我走进他的卧室。他坐在床上,靠着好几个枕头。他的腿瘦得像柴火棍一样。
他冲着我笑:“你回来了,真好。”
“这是你最后一次见我了,老天爷要让我去了。”
他说着说着留下了眼泪。
“只是你小的时候,我没有花多少时间陪你,我真想再多一些时间。”
我说:“没关系。”
“不,有关系。我没有好好陪你长大。现在说这个已经太晚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老泪横流。
“我欠你的,是我欠你的,都是我欠你的。”
“I owe you one. I owe you one. I owe you one.”
我想,可能他真正亏欠我的,是他对我的爱,比他对别人的爱要少吧。
“爸爸想说:都不怪你,这一切都不怪你。如果当年我知道怎么做一个好爸爸,我就不会这么做了。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对不起,丽萨。”
他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就在那天之前,我时不时地就去我们原来一起住过的别墅偷东西。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我都偷了回来。
可是那天之后,我再也不想去偷东西了。我心里空着的那一部分,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
故事到了这儿,你可能会觉得,如果你在看一部电影,它应该已经有了圆满的结局。
一个浪子回头的父亲,一个终于原谅了他的女儿。
可现实就是,生活远比电影要精彩得多。
在爸爸去世以后,有一天我的小妹——爸爸和劳伦的女儿伊芙,在家办生日派对。她请了好多朋友来到了花园里。
在聚会上,我身边一个小姑娘问我:“你是谁呀?”
“我是小寿星的姐姐。我比她大很多,因为我们不是同一个妈妈生的。”
“哦,很高兴认识你。”
结果我妹妹插话进来:“她是爸爸犯下的一个错误。”
我蹲下来,抓着她的肩膀,努力想让我自己平静下来。
“你不应该这么说的。”
然后我就离开了花园,走进了厨房。我看到一个蜂蜜罐,上面贴着一张便签,画着 5 只小蜜蜂。
它们的名字叫:史蒂夫、劳伦、里德、埃琳、伊芙。那是我三个弟弟妹妹的名字——当然,这里头没有我。
便签的抬头上写着:这是“乔布斯的家庭农场”(Jobs Family Farm)。
我想,这才是生活吧。电影的结局都不会这么拍的。你说对么?
到这儿,乔布斯大女儿的回忆录《我,轻如鸿毛》,关于乔布斯父女的故事就讲完了。
接下来我想跟你聊聊,我对这个故事的理解。
我们愿意相信,丽萨怀着一颗真挚的心,写下了这部回忆录。
但有些几十年前的对话,丽萨竟然一字一句地写了下来,谁也不能保证,她的记忆 100% 不会出错。
看过本书以后,乔布斯的妻子劳伦,和乔布斯的姐姐莫娜甚至发表声明说:
丽萨和我们对那些事情的记忆大为不同。她所描绘的史蒂夫,跟我们熟悉的那个人并不完全一致。
而且有些不光彩的事情,丽萨也没有说。
比方说,她的妈妈布伦南,2005 年曾经写了一封信给乔布斯,要求乔布斯给他 3000 万,是她替乔布斯养育女儿的赔偿金。
布伦南甚至说:你乔布斯可以用钱来和解。
不过乔布斯的回应是:“我不会屈服于勒索的,你的要求我一个也不会答应。”
这些丽萨很可能都知道,她只是没有提。
再比方说,乔布斯最后给丽萨留下了数百万美元的遗产,和其他几个孩子得到的遗产几乎一样多。
钱当然不能说明一切,但这至少说明,乔布斯承认了这个女儿,无论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爱。
而关于这件事,丽萨同样没有提。
或许,这些私密的前尘往事都不那么重要了。
我们真正关心的是,乔布斯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丽萨?
他为什么会做出种种奇怪的、不合常理的举动?
我查阅了很多种解释:
有人说,这跟他童年被父母遗弃、又被人收养的经历有关——所以他也要遗弃“别人”;
有人说,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他想成为尼采笔下的那种“超人”,而超人是近神的,是不能犯错的——
丽萨作为他的私生女,就是他人生抹不掉的“污点”,这和他人生的巨大辉煌是不相称的——所以他极力掩盖,甚至想逃避这段关系;
还有人说,乔布斯有可能是一个“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历史上很多伟大的天才——比如牛顿、爱因斯坦,都有可能患有这种疾病,导致他们兴趣狭窄,不善与人沟通,却在某一方面发展出惊人的天赋。
但是还有一种说法,我想分享给你:
乔布斯是一个具有“自恋型人格障碍”的人。
这种说法,来自他的前女友 Tina,乔布斯后来回忆说:“她是我真正爱过的第一个女人。”
Tina 和乔布斯分手以后,建立了一个心理健康网站,她碰巧读到了一本关于“自恋型人格障碍”的精神病学手册,发现乔布斯完全符合其中的描述。
一个患有自恋型人格障碍的人——
喜欢指使他人
过分自高自大
对无限的成功、权力有着非份的幻想
希望持续受人关注
坚信他关注的问题是世上独有的
认为自己应该享有特权
缺乏同理心,不会理解他人的感受、愿望和需要
和他保持亲密关系(家人、恋人)会非常困难
面对《乔布斯传》作者的采访,Tina 说:“他简直太符合了,这种人格障碍让我认识到,期待乔布斯变得更友善,或者劝他别那么以自我为中心,就像期待一个盲人可以看见世界一样。”
Tina 还说:“这也解释了当时他对女儿丽萨的一些做法。我想问题就出在怜悯心上——他缺少怜悯他人的能力。”
而在我看来,乔布斯最大的问题,是他不理解自己的感情,他锁住了他的感情。他和真实的感情之间,很多时候都隔了一堵墙。
就像丽萨的妈妈在丽萨很小的时候,就跟她说了一句话——事实证明,这句话洞穿了乔布斯一生的感情真相:
“他爱你,他只是不知道他爱你。”
He loves you. He just doesn’t know he loves you.
这也就是为什么去做心理咨询的时候,劳伦说他们都是冷漠的人,而丽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乔布斯的爱是封闭的容器,它需要裂痕——透过那些裂痕,光才能照到丽萨的身上——
那是他们手拉着手去看玫瑰的时候,那是他们坐在海滩上相互依偎的时候,那是丽萨打碎了杯子,而他可以摸摸头说“我爱你”的时候。
在乔布斯去世以前,艾萨克森曾经问他:“为什么要我给你写传记?”
乔布斯说:“我想让孩子们了解我。我没有经常陪在他们身边,我希望他们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希望他们能理解我做的事情。”
在乔布斯去世以前,有一天他正在看美剧,他问丽萨:你会写到我吗?
丽萨说:不会的。
乔布斯说:那就好。
丽萨没有信守诺言。
见到乔布斯的最后一面,丽萨说: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吧。”
如果上天再给乔布斯一次机会,或许他能成为一个更好的爸爸。
可是,谁又知道呢?
最后,我们准备了本期节目的金句卡片,如果你觉得这个故事感动到了你,欢迎把卡片分享给你的朋友。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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