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洼田

  我和勤远玩六仔飞行棋时,早就悟出,只要占住中间那颗,怎么跳都不会输。

  走棋的前提就是得让我先走第一步,我悟出了,勤远还没有,或者是因为他敬我让我,知道并不点破。

  所以,他和我下飞行棋,每次都总是输。

  我们所谓的六仔飞行棋就是六颗随便地上什么石头,只要大小一致,用起来方便就行。

  要下时,用石仔在地上画一个大方格,再用两条斜线把四个角连起来,物尽其用,飞行棋我悟出了,但非飞行的我却还一知半解,不能飞时,你一歩,我一歩。

  横,竖,斜,三颗仔一条线才算赢。

  我跟勤远同年,不论辈份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因为他爷爷与我同辈,平日里他也要尊敬的叫我一声雅雅姑奶。

  当我悟出飞行棋的奥秘后,就对下棋不再感兴趣了,但我手中依然有一副用“钢劲混凝土”里面的那种铁石,花上无数个日日夜夜细心打磨大小一致圆如珍珠的五颗棋仔。

  大家听说这宝贝后就都来借,当然,既然是宝贝,除了勤远外,我也就不轻易把它拿出来给人玩的。

  因为当时我正着迷于下五颗仔的游戏。那帮男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借多了我依旧不给,他们就来抢。

  我于是慌不择路跳了田埂。从洼田的梯形埂一路跳下去,追的人也跳。双方都跑得上气接不了下气,一层楼高的田埂跳下去,因为有十足的把握,那种从容不迫奋力飞翔的奇妙感觉真的是发挥到淋漓尽致。

  母亲不让我去跳田埂的,不管有没有人来告,她就是不让。她总是说:“跳田埂会跳断脚杆的。”

  但因为我的脚杆从没断过,我因此不信。

  春天的时候跳,母亲说:“田太硬,跳断了脚杆怎么办?”

  夏天的时候,田里栽了秧,水汪汪的,也就不能去跳了。

  秋天割了稻谷,母亲也不肯,说:“田太高。”

  冬天,土松了,母亲又说:“别去跳,会踩到庄稼。”

  总之,一年四季都有话。

  我想想也对,田埂也就不跳了,如果将来,我一无是处,哪也去不了,又意外惊喜的在本地十里八乡找到一个与自己真心相爱的人,那么,闲来无事,我和那个人哪怕只是走走田埂,我也是会感觉很幸福的。

  洼田有一条沟,沟边有时候长竹子,有时候生刺莲,关于刺莲,民间还有非常好听的一首歌。

  好花红哎好花红哎,

  好花生在刺莲中哎

  ……

  有时候沟边开兰花,有时候是金银花,还有春天开得整个田园漫山遍野的剪刀菜黄心花。

  竹笋长出土后,我算准了它们可以采摘的日子就去拔,刺莲成熟时,我也是寻寻觅觅的一路跟去。

  沟边开什么花我就采什么花,怡然自得。

  沟边结什么果我就摘什么果,怡然自得。

  洼田里有一弯温泉,冬天,就算天苍苍路茫茫,大雪封村,洼田的泉水里依然有小鱼小虾自由自在的游着,完全不受季节限制。

  洼田的水呢?它会冒出一缕缕银白色的雾气,跟遥池仙水一样。

  每年的四月半,家家户户都要染花茫。

  红和绿,两种颜色去场坝的小商铺可以购得,白是糯米的纯色,不用求,只恐深藏不住。

  纯天然产物健康有特质。但花茫讲究出茏的清香和品相。糯米饭要真正做到色香味俱全却很难。

  每到这时,大人们都争先恐后的把自己看家本事拿出来做好花茫。

  花茫的黑色,就是枫叶汁,四月嫩的。

  黄的,讲究的人家会在秋冬交替时节采一种叫黄茫的花,黄茫花细细碎碎,香味却不输桂花和栀子。

  待其开至花期烂漫,就可以折下枝头晒干后封存起来。

  用的时候冼净了煮成合适的黄茫水,然后和纯白糯米一起泡足几小时,过了色又上阵蒸。

  半小时后,带有甘甜的花香味黄茫饭就新鲜出庐了。

  在我吃过的所有花茫饭中,黄茫花是最好吃的。

  用枫叶汁浸的黑茫饭也好吃,但我只要一想到去摘枫叶时可能遇见的大毛毛虫,还是摘花比捉虫有持无恐。

  至少,遇花的心情是无比舒心畅快的。

  洼田也高产黄茫花,当我无意中发现那一片花海时,它们还末全开,采摘更须要半个月后的时日。

  当我大老远就闻见了它的花香时。

  这童年,也就有一遍章叫相见恨晚了。

  自从知道洼田有黄茫花海后,我就有事没事拉人去那儿等。

  一会怕花没开,一会又担心别人同我抢。真是难受。

  一次,我和几个死党又去洼田守那些花,我们看见一对新婚夫妇在那耕种。

  随同的路遥很八婆的咬耳朵说:“我跟你们讲哦,信不信等会他们会亲嘴,亲了嘴就生小孩。”

  我们听了,全都不信,又好奇小孩怎么生。

  于是,几个人就像给人下了定身咒一样趴在石头后面,一动不动的屏住呼吸偷看那对夫妇整个下午一举一动。

  一下午,他们除了干活还是干活,没有亲嘴也没有生小孩。甚至于话也不多说一句。

  大家失望极了,都怨路遥鬼灵精,害大家瞎忙了半天。

  半个月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如愿以偿的在洼田讨得母亲心心念念的黄茫花,而那对新婚的夫妇。半年后我在路上遇见其妻,她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她见了我,笑声轻轻的叫了一声雅娘,我心里有鬼,敷衍的应着,怎么也想不通她的肚子是怎么变大的。

  贤妻良母,有时也是我的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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