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九爷。九爷在村里很有威望,时不时来当和事老,调节矛盾,牛二笑脸相迎,直冲着九爷傻笑。
"回来脚刚着地,就拿毛娃寻乐子啊?"看来九爷有些微怒,牛二心里有些打鼓。看来学好三十六计还是有些用处,牛二赶紧说道,"九爷你忙,我得赶紧回家去了。"说着一溜烟提着东西飞奔去了,尘土里就只留下九爷一人,任风吹舞着胡须。
牛二一刻不歇的奔出千米之外,一个拐弯,跟迎面的一个骑自行车的险些撞在一起,牛二避闪开来,栽在一旁,自行车上人被这突然蹿出的人吓了一跳,骑着车歪歪扭扭的栽进路边的麦田里。
只瞧他从车上蹭的便射了出去,后退了几步,稳稳站定,刚站定便蹿上土路,朝牛二疾步而来。
"哎,成叔,你这忙着干嘛去啊?"牛二一看这架势,赶紧献殷勤。
"好你个二怪,冒失失的逃荒啊?"说着话成叔忙着扑弄自己的裤腿,麦田由于昨天的雨水,有些泥。
牛二赶紧跑下田里把自行车推上来,看了下链条没掉,毕恭毕敬的说:"成叔,自行车没事!"
成叔过来接住自行车,牛二忙的闪开,使得他的那一脚没踢着,落了空,成叔一脸苦笑,"小子还贼的很,跑的倒快。"牛二做了个鬼脸,便往回大步走去。
牛二家在第三家,于是没走几步,便到了门口。木门被雨水混合着墙土涂鸦的乌七八糟,墙角垒出高高的几堆从墙上掉下的泥土,木门歪扭的摇摇欲坠,斜靠在土墙上。牛二弯腰从空隙挤了进去,险些把门碰倒,忙用手支住,直到看着门不再晃动,提着东西赶紧向院子跑去。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说了句,"谁啊?"
"我。"牛二应着。灶房传来咝咝炒菜声,闻这香味,土豆丝炒肉,牛二最爱的一道菜,如果再有粉条,那就堪称绝美了。
"谁吗?"估计炒菜声掩盖了牛二的应声,于是牛二的母亲再次询问道。
"你二怪回来了。"院子里站着一个小伙,牛二看见,一脸惊讶说了句,"哥,你什么时间回来的?"
"回来几天了。"大怪不冷不热的说着。牛二心里不禁小声嘀咕:"这货是不是又混不下去回来了?"正胡乱猜测,灶房传来母亲的声音:"大怪二怪,过来端饭了。"
牛二是早都饿坏了,忙扑进灶房,端起菜来,他哥倒显得风度翩翩,不紧不慢的放下桌子,在四处找着板凳。
四个小菜,看来又是牛二的母亲特意为其准备的,平时哪有这么丰盛的菜肴,更何况还有荤菜,牛二一想起土豆丝炒肉,口水便不争气的往外涌。自己忙用衣袖擦去口水,用手抓了几丝土豆,津津有味的品着。
"二怪,去你云伯家把你爸叫回来吃饭了。"牛二领命,一分钟不到,就闪了回来,口里带了一句话,"我爸等会在我云伯家吃,叫我们不用等他了。"牛二说完,拿着筷子给自己加了个馍,就着青椒炒鸡蛋,吃的意犹未尽,未及细品,便咽了下去。饭中吃的呛住,喝了几口稀饭,才免得菜从嘴里喷出。
吃完饭,收拾完毕,牛二无所事事的瞎转悠,他哥忙了一会,便出门了。牛二跑去灶房,想打听下他哥回家的原因,问道:"妈,我哥他这次回来干嘛呢?又混不下去了?"牛二对这个吊儿郎当的哥有很大不满,既然步入社会不想着挣钱,一天光知道找些狐朋狗友打牌喝酒,使得牛二很是气愤。
"没,这次你哥说是要在家里开个店,说是什么电器商城,这几天一直在忙活这个。"母亲心平气和的说着,话语里却也有几分不看好。
"别让我哥瞎折腾了,一天没个正型,突然间弄这个,真不放心他,捅出个篓子还不得你来补。"牛二满脸忧心忡忡,拿起抹布擦着案台。
"你爸也找人问了问,这个生意可以做,所以也就没干涉,让你哥好好折腾去吧,说不准就成了。"母亲洗着锅,说道。
牛二一看没自己忙活的,放下抹布,便出门在门口石墩上蹲着,瞅着过往的街坊邻居。不时的有人跟牛二闲聊几句,无非回来了,什么时候走,常回来看看,等等一些话,朴素直接温暖。
待的苦闷,牛二准备去后山逛逛,于是沿着村头小路,向后山走去。走到村屁股后面,一座矮矮的半边瓦房,勾起了牛二儿时的一些记忆。
破旧不堪,门也不知被谁搬走了,一眼望去,黑咕隆咚,房屋被烟熏的油黑发亮,蜘蛛网挂满一墙,在东南角落,孤零零的一瓶二锅头,瓶口落满了灰尘,旁边倾倒着两个酒杯,那酒杯,盛满着牛二小时候的记忆,与主人有关。
关于主人,村子里都称呼为殡娃,本来想写贫娃,但是想了想发音,村子应该称呼的为殡娃,意思不言而喻,关于他的到来,九爷他们那辈人有个模糊的记忆,应该是战乱,殡娃便带着妻儿避难,然而在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里,一次突围,殡娃被仓皇逃窜的村民,裹协到了一处山林,殡娃回村准备去找妻儿时,不幸村庄封城,不允许闲人进入,直到几个月后放行,妻儿早已不见踪迹,于是殡娃便一路寻找,最终来到这里,也许是灰心丧志,也许是安于是命,殡娃便在村头安顿了下来,房屋是村子里九爷找人给拾掇的,关于他的伙食以及衣物,都是有政府的低保维持,村民也没啥怨言,这一住便是二三十年。
由于清贫,生活变得异常单调,于是殡娃没事便会买些酒来,坐在门板上,借酒浇愁,以泪洗面,有时还会乌拉几句,也不知哼的什么,不过闻者不免有些悲切,沙哑的腔调,含混不清的词句,时不时有村民驻足,静听几句,忆起先祖的音容相貌,泪雨婆娑。
牛二常常要从这里经过,去后山地里去叫父亲吃饭,每每这个时候,殡娃便会把他拦住,缠住牛二非陪他喝一杯才能走,迫于无奈,牛二当时也不知是酒,便一饮而尽,后来便醉醺醺的摇晃几步,醉倒在去地里的路上。父亲看着日头,肚子也有些饥饿,一边埋怨自己妻子是否又忘了做饭,一边往回走着,走到半路看到倒在路边的儿子,神情慌乱,抱起牛二便朝诊所跑去。诊所得出结论,酒精微中毒,牛二父亲左思右想,也没想出牛二从哪搞来的酒,诊所大夫漫不经心的提醒到:"殡娃那倒是有不少酒。"
一句话点醒了一个人,烈火燃烧着他的胸膛,气咻咻的便跑去寻仇,然而一到殡娃家,便不忍挥拳,连开口大骂都逃之夭夭,只能回去劝导儿子,往后到地里多走几步,从大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