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笔记体·黎民外史·之五）

作者：岩竹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一个传闻在邓城南的刁河两岸不胫而走，轰动一时。据说这消息是一个老阴阳先生从《推背图》上推算出来的。一般人只当戏话听，而有一个人却喜不自胜，高兴坏了。

刁河边上有一个石坡村，村里有一个小青年叫石三根。当听说刁河边上要出一个“帝王”的时候，他就浮想联翩，最后竟认为自己可能就是那个将来的帝王。咋着哩，刘备不也是卖草鞋出身，“王候将相，宁有种乎？”他迷迷糊糊地做起了帝王梦。

石三根人高马大，眉骨突出，头脑灵光，见风使舵，人称“小诸葛”，在学校里精明得人见人躲。奇怪的是，他的能处都使在了耍小聪明上，对学习却一问三不知，只靠抄人家作业混日子。他听人说咱这河边要出帝王，就想起了听大调曲子的事儿，那些马上皇帝都是草莽英雄，没什么文化。看来当帝王和学习没啥关系，只要胆大泼皮，能够笼络人心就行。

有了这种心思，他就组织一帮小混混，拉到河滩上比比划划，排兵布阵起来，仿佛他就是皇帝，开口闭口必称“朕”。日子一晃就是几年，他连骨碌带爬地混完了小学、初中，很不情愿地被打回到了庄稼地里。

刚回到村里，他不去挣工分，只想组织小青年们拉队伍，还做了木头刀枪，把个假盒子炮别到腰里。可是，生产队的农活很多，大家都要挣工分，没人搭理他。都说，这娃咋能折回去了，变得傻里巴叽的。不巧的是，他刚下学，他爹就中疯死了，他又不情愿下地干活，只靠他妈和弟弟干活，日子过得越来越穷酸，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指望他妈东挪西借过活。看着没有正形的儿子，妈妈天天骂他是个挨枪子的，只撵他去要饭。

他盼了一年又一年，就是不见哪儿拉杆子，结果等来的是分田到户，开始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人家都在你争我抢地种庄稼、收粮食，他却在那里骂老天爷不睁开眼睛，让他这个未来的帝王受这种窝囊罪。有一天，他去街上赊了一点儿酒，自顾自地喝了个精光，东倒西歪地往家走，被条野狗咬了一口。回到家里，一条腿肿得像烟囱，烧得不省人事。

半个月后，他疯了。嘴里总是念念有词，“朕朕朕”地说个不停，夹杂着一些没人听得懂的浑话。过了半年，这个没有碰过女人的“帝王”就掉在河里淹死了。

2016.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