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实习初期碰到的第一个病逝的老爷子，晚期胰腺癌，和乔布斯一样经历着抗癌史。他的病床靠着门，透过门口的玻璃可以看到他老婆挂着的CT，写着复旦大学肿瘤医院。我们那个十八线城市的市级医院的病人，但凡有点钱都是在大城市做完手术再回老家化疗放疗。刚入科的时候，换吊瓶的间隙，我还听听他用微弱的声音对新来的病友说着自己12年来得胰腺癌的病史，从哪个医院治疗到哪个医院求良方。
第二天的时候，因为床头柜的问题，他老婆和临床的家属抄的不可及开交，带教老师劝架和解；第三天的时候，日常输液，我把脂肪乳挂上他的输液架，三分钟内老爷子张着嘴巴病逝。全脸发青模样的尸体我是头次见，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吧。
隔壁隔壁的病友们都跑过来看哭声震天的这病房，好心的大姐说不要六神无主了，先把老爷子嘴合上吧，张着嘴巴走不好。
老太太反应过来的时候，尸体已经僵硬掉没法动了。
那个早上，照顾了父亲好几天的大女儿说要去上班，中午再过来。老太太说还是别去了····当她从单位哭着跑来的时候拼命扇自己耳光，眼泪鼻涕一把趴在父亲的床头说“爸爸，我真该死，我为啥要去上班·····”
人生很多时候总是错过，就像大姐姐上班的几十分钟内错失了和自己父亲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02
据说全世界因为吸烟没8秒就有1人死去。
肿瘤科有个大姐得了肺癌。她一边积极接受化疗，一边眼圈红红的说自己哭了一个月，为什么自己不吸烟不喝酒会得肺癌？
冬天的时候带着红色的绒线帽子，遮盖住头发掉光光的脑袋；
还有一个大姐得了乳腺癌10年，定期来到医院化疗。
有幸在我为期半个月的实习阶段她成为我带教老师的病人，我才有机会听她的故事。
还记得大姐穿贴身的羽绒服，剪着利落的短发，涂了唇膏，站在她的病床旁边说，自己乳腺癌已经10年了，发现病情后立即手术，辞职在家专职带孩子。抗癌的时候心态很重要，她说这些的时候是笑着的。
上个月室友对我说，乳腺癌总是容易扩散，哎·····
上过好几台乳腺癌手术，我一直以为乳腺癌是很好治的癌症，那一刻我又想起来曾经的乳腺癌大姐。
人生就是要这样，不管遇到多大的风雨，都要以最美最积极的姿态屹立。
03
死亡的味道。我曾经如此近距离接近它。
照顾过一个皮包骨头躺在病床的胃癌女病人，胃癌晚期扩散，二次手术切除，半个科室都是她身上散发的味道，每天定时营养补液、测血压、脉搏，撑着不喘气去她床边给她做治疗。
一次大夜班，她睡在床上，我把营养补液调好滴速；下半夜再去查房，她又半卧在陪护椅上，她丈夫睡在病床上。窄小的陪护椅被子下的她根本看不到。
老师说，这是身体腐败的味道，这是死亡的味道。
04
考研阶段，每天中午吃完饭都会和芳姐聊会天，是我不曾经历过的解剖课，她讲活体解剖山羊，为了保证缝合的肌肉松弛度，剪断羊的肠子，练习吻合术，在她娓娓道来中我仿佛听到羊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芳姐说，见习一年时，参加过癌症心理辅导组织，有一个病人说，我每天哪怕有两分钟完整的睡眠时间都和满足了，每一分钟都在与疼痛斗争，癌症到后期真的不想活了，每天都在想着死。可是我家人都要我活下去····
两年前的我深深震惊了。
癌症前期，开膛破肚切除病变器官，伤元气的大手术后躺在床上有时候连转头望望天空的机会都没有。
无止境的化疗，脱完头发的光头、不停地呕吐，慢慢的看着自己的血管变黑····
癌症后期，除却无止境的痛，更难受的是无法进食的恶液质，瘦到没有人形。
在睡梦中死去时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可以列为人生终极梦想之一。
05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脑海里浮现的是摩根弗里曼演的《遗愿清单》，英文名称叫做《The Bucket List》，不是任何一个人都会像尼克尔森扮演的爱德华·科尔这样创造奇迹，不是谁都可以像李开复这样重新投入工作中。
出身、阶级、财富等等都可以生而不同，但是死亡面前，众生平等。
我曾经无数次想像，假如年老以后自己患了癌症以后，我会是什么状态？
去东安路，每次都要经过复旦肿瘤医院，若干个年头后谁会知道发生什么？
癌症，就像一个巨大的网投下密密麻麻的阴影放射在心头，每次想到这个话题我会主动规避，想到曾经的照顾的病人我会感性得热泪盈眶，想到生命的消逝我会感到恐慌，有限的临床经验告诉我，很多医务工作者其实和我很感性，只是经历太多不可能每天都流泪哭泣，所以把那颗细腻敏感的心武装起来。
在20多岁的现在我很胆小，我不仅接受不了，而且会有一种愤世嫉俗的状态 ，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所以很多事可我过活的小心翼翼，因为生命就这一次。
因为这个世界的精彩、美好我都没体验过。
我没去过北京，没见过长城故宫天坛，我想看看史铁生曾经写过的地坛公园还在不在；我想尝尝汪曾祺品评过的美味；
我无数次都想在徐州站坐着的火车一路坐到东北，去漠河看日出，去哈尔滨看冰雕，踏上萧红在她的散文里写的东北三省，在沈阳青年大街上看来来往往的人流，这里是我爱的作家缪娟的故乡，她曾经在这条街上和爱的人约会。
想去桐华的家乡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搭飞机去最南方体验柳永写的“杨柳岸，晓风残月”。
········
06
这个世界人口这么多，生命可以轻如缕蚁，也可以重若泰山。快乐地度过每一瞬，哪怕在噩耗降临前
二萌说，我见过的病人都是在科室打麻将呢！
知乎的“医学”话题下，看过很多年轻的姑娘得了宫颈癌还打算要宝宝；大学生、国外留学生得了白血病立马化疗····
正能量每时每刻都不缺少，最关键的莫过于当事人的心态，一切顺其自然，接受不能改变的事实，在有限的生命里发挥光和热。
因为曾经每天接近死亡，所以我无比敬畏生命。
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93年医学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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