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山越岭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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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董改正

《漂洋过海来看你》这首歌，翻唱的人有很多，每每唱到“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台下的荧光棒就慢舞成蓝色的海；唱到“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一生和你相依”，就有人啜泣成声了。

听到这首歌，是源于金老师的一篇约稿，她说：你给我写个情人节的稿子吧，名字就叫、就叫《翻山越岭来看你》。我记得兄弟章杰写过，写的很美很忧伤，正是青春的锦簇和爱情的蔚蓝。他一直是一个深情的人，从男孩到男人，一次次恋爱，一次次受伤，终于结婚、离婚，却依然相信爱情。他有过很多次翻山越岭的爱情，而今却在自己的彩票店里，大碗喝酒，与狐朋狗友们。

我就找来这首歌来听。人到中年，在众多版本中，我选了李宗盛的。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他已经老了，沧桑到粗粝的声音里，传达出来的情感：怀念、后悔、感恩、撕心裂肺的痛、泪到嘴角的笑。很多事，其实有更好的结局；很多人，其实可以留在生命里，却终于没有了后来。这是命吗？不是吧。很多缘分的终结，只是因为，没有那种翻山越岭、漂洋过海的执着，或者，这份执着，没有被对方珍惜。

这首歌是李宗盛写的词曲，用了两天时间。缘起是1990年，歌手娃娃爱上了来自北京的一个舞蹈教师。那时候，大陆和台湾还未直航，她每次见他，都要先飞香港，再飞北京，每一次都要花费半年的积蓄，辗转旅途，心力交瘁，终于只能隔海相望。

这首歌是写在牛肉面馆的餐垫纸上的，递给娃娃时，上面沾满油渍。那时候李宗盛和朱卫茵结婚只有两年，现世正安好。这首歌娃娃唱出来，虽然忧伤，却依然是蓝色的，浅浅淡淡的，年轻，依然来得及再一次刻骨铭心。而后三十年内，其间李宗盛遇到林忆莲，与前妻离婚，与林结婚，再离婚，其间林忆莲再恋爱、再结婚，而李宗盛一直单身，再唱这首歌的李宗盛，闭目，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而沧桑的声音，犹如一场黄昏雨。

想起《至少还有你》，林忆莲的经典，词曲却不再是李宗盛，换做了林夕，这个给陈奕迅写过《十年》的男人。只一句“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就已经让人心颤，何况还有“我怕时间太快，不够将你看仔细；我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你”的倾城深情和彻骨感悟。林与李，也这样爱过吧？却为何终于“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了？真的安心了？可为何还会隔空流泪？彼时翻山越岭，虽千万人吾往矣，却为何没有直到山穷水尽，一生和你相依？还是要珍惜。若是轻慢，人生易老，只怕来不及，万水千山走遍，青山在，人已老，成追忆，已惘然。

人生当然需要一场翻山越岭的爱情。是的，语言如何能传达深情的万分之一？一亿次的虚拟拥抱，如何抵得上一次十指相扣的心灵地震？不计前程，不计后果，不计俗世的一切名位，我只要去看你，翻山越岭，山一程水一程，舟车劳顿。我穿过峡谷，我走过河滩，我穿过风雪，我风尘仆仆，你只要用咬唇忍泪的一个表情，就足以鼓舞我再一次为你风雨无阻，一往无前。我要你指给我看，哪里是你说的巷子；我要跟你坐在一起，吃你爱吃榴莲；我要你告诉我，那看到小月牙的那棵树在哪里。一切，一切，你所说的一切。与你叙述的一切重叠，我就爱过了两回，我就会验证你确实在我的生命里。

我将上文发给金老师看，她说，你自己的故事呢，添进去？我说章杰写的是他自己，李宗盛、林夕写的也是他自己，我写他们，也是写自己。她笑了。她说，翻山越岭过，如果终成回忆，要么可以微笑，要么可以喝酒，岂不是好？我说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