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igh，写在10.31

今天是爷爷去世第二个礼拜了，也是妈妈的生日，还是万圣节。不过好像都没什么特别的，今天妈妈也什么都没做，围着奶奶带她出去走走散心，陪着她，帮她洗澡。

一切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仿佛就在昨天，想起来还是很会痛，又仿佛已经隔了很远，仿佛爷爷就在身边，但是看到身边熟睡的奶奶，又知道一切早已发生。

有人说，也许写出来，会好点。写出来干嘛呢？总觉得自己写出来了，不是给别人造成困扰吗？因为我自己觉得让我看到别人写的东西，会很不知所措啊，到底该跟写的人说写什么好呢？但是，我还是写了。看到的人，如果觉得不知所措，不要紧，这只是我表达个人情感而已。

前两天走在路上，脑子里不知为什么会想起加缪的异乡人的第一句话，Aujourd’hui, maman et morte, ou peut-être hier. Je sais pas. 读书的时候，老师总是说，这是加缪的特殊写法，所谓荒诞主义，表现当事人的无情。但是突然，这么想来，其实那几天确实就是过得恍恍惚惚的。从周一中午接到消息说住院了，觉得并不是多严重的事，到周三上午被叫到监护室，看到爷爷在听十九大，仍觉得一定有希望，到周三晚上，清清楚楚的记得吃完一碗青菜鸡汤面，手机里放到Mariah Carey的bye bye，觉得想说这种事千万不要发生，一直到放完没多久就收到消息说没有心跳了。在爸爸开车去医院的十几分钟里，我还妄想说，没有心跳可以兹一下就回来的。可是并没有。等到我帮爷爷穿鞋的时候，已经觉得脚有点硬了。然后那天晚上短暂讨论了要不要让奶奶知道，决定还是告诉她，到带她来医院让她接受事实，到决定陪她睡两天，让她稍微好受点，到周五下午的大殮，让我敲上最后一颗钉子，一切都是晃晃忽忽的过去了。

其实心里还有一些愧疚，因为就在前一个礼拜，爷爷还打电话给我，说刮台风，礼拜六就别来了。总觉得他有点不舍，但是还是想着下周再去，没想到就没有下周了。也很愧疚，在监护室里，当着爷爷的面哭，他一直到走，还是强装坚强的听着十九大，要我们回去上班休息。可是，他心里应该很难受吧。不过，这些愧疚，只能带着下去，并没有其他办法。

爷爷在我心中是无所不能的。家里的事情他从来没让大家操过心，记账他来记，奶奶的事情他一手包办，人情往来全都写的清清楚楚。奶奶总是说，他是优秀的人，是独生子，但是总是很照顾她，从不为自己着想，总想着他人。他的优秀，我总是觉得只能作为role model却自愧不如。学习优异得以进入上海中学，因为家庭贫困又去了敬业读了高中。之后也是干什么什么厉害，甚至连退休了打个桥牌都能打到全国老年组冠军。喜欢古典音乐，知道每个曲子的作曲家，知道究竟是James Last还是Paul Mauriat的演绎。喜欢文学，唐诗宋词，各国名著，到订了几十年的译林。从小看书都不用去外面买，爷爷的书柜里，都能找到。我小时候印象中的爷爷，总是听着音乐，看着译林，外加雀巢的黑咖啡，喝起来苦苦的。他还很有趣，天文地理，娱乐八卦都知道。读书的时候，我们没有时间看电视剧，爷爷还会把剧情告诉我们听。有时候，他会偷偷跟我透露点小心事，比如他的初恋不是奶奶，是学校的同学，后来同学去做地下党参战，就分开了；于是我偷偷的听着故事，放在心里，觉得自己有好大的秘密。他总是省吃俭用，东西不舍得买，吃的不舍得扔，八千多块的退休工资，总省下来给我和妹妹，说是要让我们买车，结婚，生孩子。一直到去世，他也不愿意给人添麻烦，想要捐献遗体，骨灰撒大海里，不要举办葬礼通知亲戚朋友。

有段时间，奶奶老爱问我，想找什么样的，我说，想找爷爷那样的。奶奶说，那就比较困难了。我当时想，是这样的吧。

但是渐渐的，我也觉得他老了。从以前的无所不能，到前几年开始催促我结婚，总说着自己没几年了。对此，我总是很不高兴，既觉得这不符合我女性独立的观点，又觉得他应该起码能活到一百岁，陪着我才对，然后想到有这么一天就哭出来了。姑父对此也很不高兴，因为我总是笑嘻嘻的来，眼红红的走。

爷爷为什么总是对我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呢？理东西的时候才发现爷爷的秘密。那是一本记账的账本，里面有我初中拍的自己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去的大头贴。里面夹着几张纸，上面记了密密麻麻的，我读过的课程，去过的地方。我甚至怀疑他知不知道这些课的意思，可是他都写了下来。奶奶爱我的方式是，她想我想到觉得她和我爷爷一起在法国陪我，每次讲的故事都绘声绘色一模一样。而爷爷爱我的方式是，偷偷写下各种跟我相关的事情，记在脑子里，随便一聊，他都知道。

图片发自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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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饼干盒子里，还找出了爷爷写给我的各种信件，有我人生的各个milestone。从高考，到大学，到20岁生日，到参加工作，尽管爷爷去世了，但是感谢这些文字依然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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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日把奶奶接到我家来了，自从前两年开刀全麻之后，奶奶的大脑就退化的厉害。很难想象，这是当年在医院很厉害的人物。不过也好，从第一二天的不接受事实，在嬢孃家看到东西被一点点理掉的难过，害怕没有人安排她生活的不安，到现在转换了环境也是好事。至少基本不天天哭了，从天天想着爷爷，到天天跟着我，看我什么时候回来吃饭，要等我一起睡觉。这两天看看翻了无数遍的内科大全和怎样活到一百岁，倒也很专注。她的很多事情，需要我们来帮着安排，就像一个好玩的老小孩。然后又会很愧疚的谢谢妈妈说麻烦她了。我想我的总是让别人觉得很客气，anytime都要说谢谢的习惯，就是从她那里来的吧。说她不清楚吧，讲道理，说东西，思路有很清晰，暗示完全到位。有时候真是不知道她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不过每每想到小学还教我英语数学写作文的奶奶，变成了需要我们来帮助记忆和安排记忆的老小孩，也是感慨万分。不过也没办法，老小孩也是可爱的老小孩，

说完，眼泪流了不少，也释放了不少。我们还是幸运的，至少有工作来排解；有朋友，有很多事情要忙。也很庆幸，至少十一我们还一起吃了饭，爷爷对我应该也是放心的。爷爷会一直在我记忆里，而奶奶，希望她长命百岁，过的开心。希希望以后一切都好吧。

And every night I miss you，I can just look up，and know the stars are holding you, holding you, holding you to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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