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就是打电话

今天下午去Best Buy逛。

人闲的时候就容易滋事，就容易不满足。在无聊的过了一个周末上午之后，我就开始琢磨着该给家里添置点什么新电器了。

“是时候买个PC了。” 心里有一个声音对我说。

“你看，你买了一个大电视，但是呢，你想看Youtube的时候还总要把Laptop和电视连起来，多麻烦。”她又说。

“买吧，反正你现在也开始自己赚钱了，买多一件电器，很快就赚回来了。”她是个天生的销售，懂得怎么样抓住客户的心理，从她痒痒的地方下手。

于是，半个小时后，我停下正在刷的微博，起身，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购物大部分时候都是让人兴奋的，因为你知道，你马上就可以拿着新新的东西回家啦。而且在美国，人们买东西绝大部分情况下使用的都是信用卡。巴掌大的卡片那么一刷，整个动作连0.1个卡路里都费不了，轻而易举的你就把想要的东西拿到手了。当然，如果你上个月不记得还信用卡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划过卡之后才发现余额不足，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这个尴尬，有时候是因为人穷，抬不起头。有时候是因为阻拦了后面人付钱而不好意思。

我知道自己今天买的是个大件，所以刷卡前先回想了一下，卡上的余额是否足够支撑我去做这个优雅的手部滑行动作。

“够了，够了。你前两天不才还过帐么。而且，下个礼拜等工资发下来，你就可以把这笔账还上啦。”她又出现了，总在我不自信的时候，给我一剂强心针，我吸一口气，抬手，划卡，走你。

“我需要看一下你的信用卡，和你的证件。”收银的女孩跟我说。我抬头打量她，跟我相仿的年纪，有着在美国大型连锁店打工的女孩的共同特色：皮肤惨白，头发染了颜色，眼线黑的夸张，身上不少于两处纹身或打环，最后，平易近人。

我把卡和驾照地给她，心里有点不自在。“怎么还要看驾照呢。”不过出于礼貌，我并没有说什么。

“我需要给你的银行打个电话，请稍等。”她把驾照还给我。

“为什么要给银行打电话呢？”我理解她要看证件是为了核实我的身份。可买东西，还要给信用卡银行打电话，这可是我第一次听说。我有点不耐烦，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潇洒的划卡，潇洒的走呢。

“因为你刚搬来这里。”她简短的回答并没有让我完全理解。刚刚搬来？这又如何呢。你还不兴别人搬个家啦？就因为搬家，你就要差我个底朝天哪！女孩播完电话，坐到收音机后面的椅子上。我这时发现原来在顾客这边也准备了一个白色的长椅。看来商家是有准备的，知道结账有时不只是刷刷卡那么简单。

“哎，银行的电话真难打。”女孩手举着电话，撑在桌上，翻起她大而圆的眼睛看着我说。她的神态很轻松，大概可以和我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看人家，慈眉善目的。你看你！”我心里那个她又开始叨叨了。无奈的我冲着对面的女孩摆了一个“嘿嘿”的嘴型。

收银女孩和银行工作人员交谈了一分钟，然后又停下来。我猜电话那头说的应该是“请等一等，我要查一下系统”之类的话。

“他们说话跟机器人似的。”女孩冲我做了个鬼脸，“这种电话我几乎 天天打，每次打的时候，我都试图跟他们说的奇怪的话，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呢？”我开始好奇了，女孩给银行打电话的经历勾起了我的共鸣，我终于不再只想着那电脑走人的事了。

“通常他们都没有反应的。有一次我听见电话那边传来铃声，我就跟他说‘喂，伙计，你那边电话响了。’那人就‘额……’我晕啊，大哥，你好歹也是个人啊，怎么说话跟机器一样，除了照着本子读就不会说其他的了。”

我开始笑。女孩的话句句在理。我自己跟客服打电话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客服的英文叫“Customer Service”。而在美国，说道customer service, 一般情况下让人想到的都是电话里那些说英语口音很重的外国人。发达的国家人工高，而客服这种需要大量人力和时间的工作，则逐渐被来自印度和墨西哥这些国家的移民占据，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多少会一点英语，能跟不会外语的老美沟通。相比之下，我们那些坐船移民到美国来的兄弟姐妹可以选择的工作就少了很多，语言成了最大的障碍。每个中国城都有的那个写着“天下为公”的牌坊，成了一道墙，阻断了兄弟姐妹和美国社会的联系，不然，以我们“10086”客服人员的嫩声细语，不把美国客服行业垄断了才怪呢。

“您好，这里是10086人工服务台，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远在国外的你，会怀念这声音么？反正我会。我觉得那才是真的人工服务，而非在美国这边的“机器人念稿子”。人说，干一行，爱一行。可这个要做到却是极难的。尤其当你的工作是长时间，重复性的。你坐在那里，从上岗的第一分钟，到离岗的最后一秒，想的是什么？我坐在这里一个小时有多少钱拿？还是我坐在这里一个小时能创造多少价值？什么毅力，忍耐，恒心，别整这些虚的了。就看你怎么想了。那个机器人大哥大概不会觉得跟不同的人说话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他或许连一个字都要节约着说。而电话另一端的这个被我归为“典型下层白人”的收银女孩，则把打电话变成了一个聊天的过程，对我来说，甚至是一种启发。因为工作需要，我自己也要长时间，孤独的对着电脑，本身就缺乏和人的沟通。而今天买电脑和女孩不足五分钟的相遇和对话，让我感到温暖又舒服。有时候，科技上去了，人情味就降低了。如果每个公司都能要求客服人员做到“10086”人工服务台的服务标准，那我想我们的生活质量也会跟着上去不少。像我这种loner，或许会在寂寞的时候，给客服打打电话，跟他们聊点有的没的，再听听他们那儿的电话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