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情结叫“一辈子一定要去次非洲”,它说不清、道不明、逃不掉、甩不开,却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都会“发作”,让人寤寐思服、辗转反侧;而那些去过的人也并不会好过:非洲“有毒”,总让人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它、靠近它。
梁子就是这样一位“中毒颇深”的行者,一个独闯非洲的女人。莱索托、塞拉利昂、厄立特里亚、喀麦隆、布隆迪、肯尼亚、刚果……十年(2000-2011),她八次深入非洲,在寻找什么?在世界最陌生的国度,她又有怎样的遭遇?
接下来的每周一,波布非洲将连载梁子的《非洲十年》一书,让我们一起跟随自由摄影师梁子的文字,去到那个苦难与幸福交织的真实非洲。
一天下午,我和阿卜德拉正沿着提奥东边海滩漫步,无意中发现距海滩不足50米处有一间独立的草房,铺着新草席的墙上有许多童话般的图案和文字,看上去很有趣儿。阿卜德拉告诉我,房子的主人是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丈夫不久前从省城中学毕业,被分配到山里一个小学校当教师。
说着,我们已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这间新房的门口。
我们本想敲门,却发现门是敞开的。我俩站在门口往里探了探头,因为外面光线太强,眼睛一时难以适应,只觉得屋里一团黑。
这时听见从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阿卜德拉,进来,快进来!”显然,屋里的人已经看见了我和阿卜德拉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样子。
我们定了定神进了屋,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正坐在床上。她看到我们进来,一脸笑容,很兴奋地从床上下来,站在那儿,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雅哈拉·艾迪斯(Eahar Idis )是新婚。”阿卜德拉介绍说。
“不!已经三个多月了。”新娘腼腆地用不太熟练的英语对我说。
“你能说英语?”我问。
“我上过初中,不过,英语说得不好。我早就知道你,你是个中国人,摄影师对吧?”她说话的语调很轻,语速也很缓慢,一个劲儿地眨着她那圆圆的大眼睛,怯生生的表情很可爱,像个黑娃娃。她身披一件很大的蓝色披肩,披肩的四边钩织了醒目的小白花,色彩典雅而素洁,与她黝黑的皮肤和佩带齐全的金饰物搭配在一起,显得华丽而端庄。
“我想为你拍一张照片行吗?”我试探着问她。
“太好了,我喜欢照相。只是……我不能出去。”她答应得如此痛快,令我出乎预料。
“是的,子,就在屋里照吧。”阿卜德拉说。
我环顾了一下这间大约不足15平方米的屋子,三张床占去了一大半空间,使屋子显得很拥挤狭窄。屋子没有窗户,四周的草席墙上围了一圈很严实的花布,仅有的光源就是敞开着的朝北的门。我觉得屋内光线实在太暗,就对她说,希望能到外面拍摄。
她一听出去,立刻直冲我摇头。
阿卜德拉赶紧向我解释道:“子,阿法尔女人自从结婚那天起,就禁止走出屋子,哪怕是自家的院子也不行。只有等她生了一个孩子之后才能到院子里干点活。直到她生了两个孩子,才能出去。这是我们阿法尔人的风俗。”
我心想,怎么还有这种风俗?这纯粹是把结了婚的女人生生地“囚禁”了。要是在这间小黑屋里一待就是几年,还不如蹲监狱呢,监狱每天至少还能出来放放风,犯人之间还能说说话。
我对阿卜德拉说:“阿法尔女人结婚,同时也是监狱生活的开始。生两个孩子最快也得两三年,甚至三五年,要是生不出孩子,难道这个女人一辈子只能憋在屋里?”
“其实,现在已经好多了。20年前的女人,生了三个孩子之后才能出门。要是她们生不出孩子,一辈子能让人骂死,命运非常凄惨。现在的女人生不出孩子,虽然也会挨骂,但是她们已经能够出来干活了。”
雅哈拉对我说,通常她喜欢坐在屋子右侧的床上。因为,那个位置可以从大门看到外面的大海。结婚这三个多月来,她每天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大海的波涛度过的。
雅哈拉新房的后面是自己的娘家,她在这里出生和长大,爸爸已经去世多年,平时都是妈妈给她做饭,因为丈夫在外教书,三五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有时村里几个与她要好的女孩儿也会来陪伴她。
她的眼神,使我感到她内心有种忧郁。也许她对这种生活一时无法适应,精神感觉郁闷。或者,内心有着深深的失落感。
毕竟她与村里其他妇女不同,她上过学,受过教育。而且,18岁正是对美好世界充满了向往的年龄,如今却只能被闷在屋里看别人无忧无虑地玩耍,心里的滋味肯定好不了。
这天,我只好借助门外的光线,为她拍摄了几张照片。对我们的到来,看得出她非常兴奋,临走时一再叮咛我一定要常来看她,千万别把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