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高手(4)(中篇 原创)

    街上有家合作商店,卖南杂日用,城里按排下来的一个小青年做营业员,晚上常有人聚在楼上打麻将,孙猴子熟识,也常带贱狗去看。贱狗没学会,当然只能是旁观匠人做漆一一只看不摸。也很快看懂了,但贱狗与其说不爱赌,还不如说没钱赌,也一直深信不疑地认为赌没有什么运气好坏,只能是技巧高低。因此,他得先研究技巧。看多了,他发现常常拿到宝的一家,肯定赢钱。而这个宝是靠甩骰子确定,两粒骰子的点数加起是几就翻第几墩上面这张牌,翻到的牌面是几,往后推一位数便是宝了,这个不好控制,但可以在手上带一张自己想要的牌趁翻牌的机会去换掉,得练习。他要孙猴子设法借了一盒废旧麻将,躲在家练了起来。他并没有把这事告诉孙猴子。

只要是赌,就有赢有输。孙猴子打麻将很精明,冷不丁还偷换一下牌,但也总输得没钱买烟,何况家里还有一个老的。他跟贱狗已是无所不谈了。他是偷过鸡,踩好点,用白酒把大米泡上一夜,傍晚就将制好的米扔进鸡栏,深夜直接带笼子去捡。但销赃很费工夫,可供下手的机会也不多。还偷过鱼塘:合作商店打几斤煤油回来,深夜带一只烂轮胎就去偏僻的鱼塘,在水头处放下轮胎,再把煤油倒进鱼塘,一会儿,鱼就抢着钻进胎圈内随你捞。也是销赃麻烦,下手的地方也不多。孙猴子告诉贱狗这些,无非一是卖弄本事,二是邀贱狗合作。但贱狗认为这些不是他想要的,他急要一幢象样的大房子,他家里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父亲,还有三个没有衣服穿的小妹妹,他还要回报母亲没黑没夜的辛劳,这些是小钱,而且是见不得人的小钱。

没有说服贱狗,孙猴子就想到赌。如能赢,钱就来得轻松多了。

“合作商店打麻将的,大部分是铁饭碗,他们输了还有钱来,我输了,稀饭都吃不上。”孙猴子嘟囔着,“要不今晚你上桌,我旁边帮你换牌。总得想办法搞点眼前的开销吧?”

贱狗也想试试自己练习的技巧,同意上桌。

晚上他们见到的,只有两个有单位的,还有一个是老赌鬼,姓梁,因为赌博都坐过牢。人长得是牛高马大,常常表现豪爽义气的样子。坐牢时,老婆跟了别人,后来跟梁老三办了离婚。“最讨厌赌钱的鬼头蛇脑,愿赌就要服输。”这是梁老三常挂在嘴边的话,有人称他梁老三,也有人称梁三,也有称好汉的。

几个人选好位子,开始。

孙猴子先打了几圈,输得直冒汗,两只眼睛不停地滴溜溜转,几次想换掉手上的杂牌,奈何梁老三总注意他。估计口袋没钱了,只好下来让贱狗上。贱狗口袋也没钱,得立即动手,还真鬼不知神不觉换到了所要的宝。起手就有两个,盖在一边。连孙猴子也没注意贱狗有这么一招,在一边发慌,这把得赢,否则没戏。于是狗急跳墙,壮胆偷好两张牌在手上,以为贱狗盖在一边的两张是杂牌,就用一只手肘挡住别人的视线,一只手伸过去换牌,贱狗知道有人点冲了,喊一声:“和!”吓得孙猴子把正好全捏在手中的四张牌全掉落在楼板上,“乒乓”作响。

“你们搞什么鬼?”梁老三大喝一声,起身看到楼板上的那几张牌,挥挙就打,另外两个也挙打脚踢再加上板凳。孙猴子同贱狗排排跪着任由梁老三翻口袋,骂一声:“讨饭的,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还敢来这里出千?滚!”一脚踹过来,两人连滚带爬从楼下出了后门跌跌撞撞往村里方向走。

“我都和了,你在边上乱搞,可惜!哎哟喂。”贱狗还在埋怨,身上到处都痛。

孙猴子无话可说,连称倒霉。月光下见贱狗嘴唇肿得老高,额头上又一个包,想笑,一裂嘴,觉得自己脸上也火辣辣的。贱狗也见孙猴子的脸就象没炒透的汤皮,高高低低,一块青一块肿,也觉滑稽。

“还有烟么?”孙猴子摸了一阵口袋问贱狗。

贱狗从口袋摸出个皱巴巴的烟壳子来:“还有一支。”递给孙猴子。孙猴子从中间截断,一人一半,点起了烟,两人面面相觎,又忍不住要笑,但嘴巴脸皮不能动,只能在嗓眼里边呵呵地笑,笑成了一团。

已是深夜十二点的样子,两人都象是半夜吃黄瓜一一不知头尾,竟走进贱狗的村子里去了。

“你这副模样先不要回去,先到我家住一晚再说,家里还有跌打损伤的草药,回去擦一下。”孙猴子提议,两人“哎哟,哎哟”地起身相互搀扶着,又往来路折回去。

“那头这么晚还有灯?”孙猴子问贱狗。

“我们队里袁队长家,他女儿嫁在天津,买了台新电视机回来,好多人晚上都围过去看。”贱狗回答。

“什么牌子的?”孙猴子又问。

“北京牌。”

“哦。”孙猴子沉默片刻,又说,我们搞掉这台电视机去,怎么样?没路走了。"

“不好吧,要天线架子,装得很高不好取吧?”孙猴子听贱狗这口气,有点意向,就趁热打铁:“现在电视机抢手货,有钱都买不到,这个走远点销,抵大钱。”

“他家有条老狗牯,好凶。”贱狗进了一步。

“不怕,一切听我安排。”孙猴子兴奋了。

次日,孙猴子伤痛未愈,就出去了,中午带回两盒烟,几个馒头,煮了点粥,端了一碗张奶奶,两碗进卧房,两人吃了起来。吃完,孙猴子又出去了,不久返回,吩咐好好睡觉,明晚行动。第二天两人整天窝在孙猴子家里没出动,草草吃些东西,又接着睡。到了半夜两点,两人出发了,孙猴子带了个麻袋,又带了个装着水的玻璃瓶,还要贱狗带上根小撬棒。

“不用撬棒,木门转轴在石里,往上一抬就脱了。”孙猴子笑了笑:“你还蛮懂,带上!”

到了袁队长门口,除听远处有几声狗叫声传来之外,到处悄无声息,连袁队长家的那条老狗牯也没了动静。孙猴子示意贱狗撬门口坪边的天线杆子,放倒,拆御天线架。而他在门轴石臼里倒入带来的水,用刀将里面门栓挪开,轻轻打开了一边的门,孙猴子闪身进去了。四周只闻虫鸣声,可贱狗心脏这刻跳得却比虫鸣声要响,“嘭,嘭”一阵紧似一阵地紧锣密鼓。很快,孙猴子背个麻袋缩头缩脑,弓腰驼背扛个麻包出来了,这模样,活脱脱一只猴子。

“去后山。”孙猴子小声说,两人直奔后山。贱狗从没走过这样没有路的夜路,一会踩着一团碎布,一会又是烂草席绊一跤,抬头一伸手又是块墓碑,吓得可是魂飞魄散。前边孙猴子背了个大物件,还跑得飞快,他已物色好了地方,原来孙猴子要把赃物藏到后山的旧坟洞穴里!亏他想得出来。“我们各自回家,逢人就说,我们打架了,因为你妈妈以前来我家的事情。这几天躺在床上要假装伤得很重,不能出门。等事情平息了,我们再碰面。”孙猴子,什么事都想周全了,各自散去。

    就过了一两天,县里的公安一身雪白的衣服海蓝裤子,开着一部边三轮摩托下来了,同街上治安队长,还有民兵,竟然来到了贱狗家里,吓得贱狗躺在床上全身发抖,嗓子发干,“是不是孙猴子被抓了?交代了什么?要不要自首?”

但听贱狗妈妈:“我儿子跟人打架了,是我引起,要抓就抓我。”

“我们作些调查,不是要抓谁。”公安说。

贱狗悬在嗓子眼的心沉了下来。公安进来,问了些话,四处看了看,见一父一子各自躺在床上,房屋破败不堪,还是相当震撼。

没躺几天,贱狗就实在躺不住了,想烟抽啊。贱狗起来就去河滩闲逛,朝墟镇方向走去,时而停下,捡起扁平的石片用力从河面漂向对岸。河滩的水打柴很多,捡柴已经是两个妹妹的工作了。在河边还发现一条已发臭的死狗,象是袁队长家的那条老狗牯!贱狗明白了什么了。到了街上,看见孙猴子也一个人晃荡,贱狗上前去讨烟,孙猴子把贱狗扯到一边,嘀咕起来。

“你跑出来干嘛?”孙猴子拉长了脸,问贱狗。

“我想烟抽啊,你不是也跑出来了吗?”

“我也是出来买烟,这烟刚买的。”孙猴子原本买了两包,分了一包贱狗,赶紧散开。

这事贱狗总觉是搞地下工作的特务,跟孙猴子这样下去是一定要出事的。

于是跟家里说,去外面学点手艺,或者到外边搞点副业,贱狗妈还真兴冲冲去生产队帮贱狗开好了证明。那个年代出门要生产队开证明,不出勤了,就要交三角钱生产队作积累,以保住口粮指标。但贱狗却一直没走。

也只个把子礼拜,孙猴子见到了贱狗,又往旁边一闪,孙猴子掏出二十五块钱递给贱狗:“出货了,忘带天线,没价钱,不信天线还在那。”贱狗把钱放好,也没说别的什么,只说去街那头随便走走。但内心却坚定了:不能再同孙猴子在一起!

走到街尽头一颗大樟树下,有个代销点,里边一些老人也打麻将。看了看,五角钱为一索,一索就是二十支小蔑片,无论多少局,谁手上没有这些小蔑片了,就谓之断索,就结账。有时,一索打一上午都有,过年前后会打一块、两块一索。贱狗久而久之从凑角,到常客,从没输过,老人们都夸贱狗是个旺财狗,将来会发大财。赢钱不多,抽烟是不成问题,贱狗那换宝技巧却已炉火纯青!只要手能碰到麻将,面前一条的牌,随意换。江湖称这一招式:狸猫换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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