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丨鲁拜集：译笔的魅力

这是段雪生为您介绍的第二本书

《鲁拜集》这个名字，是音译（《The Rubaiyat》），不知有无实际意义，但可以肯定是一种古波斯的诗体，很像中国古诗中的绝句，第一、二、四句是押韵的。《鲁拜集》受人喜爱最应归功于将它忠实地译成英语的爱德华·菲茨杰拉德（注意，不是《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作者）。李白不怎么写绝句的，可是《鲁拜集》的作者Omar Khayyam的宏阔、澎湃让人感觉他是波斯的李白。郭沫若是将《鲁拜集》引入中国的男人，他并不能读波斯文，他的译本基于菲茨杰拉德的英语译本。看看郭沫若，这个现代的李白是怎样地将译笔生花，恍如原作！

---

讥讽金钱与吝啬

有的节谷如金

有的挥金如雨

死后不能化成金泥

更为人所掘取

直陈人世的短暂易灭

人所系心的现世的希望易灰

或则一朝繁荣，而又消毁

比如那沙面的白雪

只扬得一两刻的明灰

郭沫若译到劲头上来，几乎已是自己在创作

那种暴力的美感，可怖的浪漫

迸裂出溅

帝王流血处的蔷薇花

颜色怕更殷红

花园中的玉簪儿

怕是根植在美女尸中

郭沫若在注解中附上了闻一多此节的

直译版本

我怕最红的红不过

生在帝王喋血处的蔷薇

图中朵朵的玉簪儿怕是

从当年美人的头上坠下来

郭沫若说闻君的译本“甚忠实”

颇有自矜之色

对死亡的深透理解

此处是无钥之门

此处是窥不透的帷幕

有的暂时在呼帝呼神——

少时间已不闻我我汝汝

对前世、今生、来世的观望

倘若你把酒压唇

融没在无始无终的梦境——

你可知今日犹如昨日

明朝也是如今

令人想起中古诗人的感慨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来明日愁

醉里乾坤大

壶中日月长

人生如梦

一尊还酹江月

这种及时行乐

将人生归结为梦幻

将此生付诸于酒觞的情怀

中外、古今如一

对时间的思索

对永恒与瞬间的估量

你我纵通过了帷幕之后

啊，世界是永远存留

你我的来而又去

犹如大海里抛个小小的石头

诗人甚至进悟到“无”的境界

才从“无”中来，已经到了“无”际

读过郭沫若的《女神》

就知道他古诗的底蕴深厚

他的笔触也是上追到屈原的

虽然他写的被称为“新诗”

在这部译作中他也译着译着

浑然忘却了自己是在翻译

进入了“自我”

这是翻译的矛盾却美妙之处

真君冥冥兮周流八垠

速如流汞兮消汝苦辛

自月至鱼兮万汇赋形

万汇毁变兮真君永存

赞美葡萄酒

葡萄酒呀，他是以绝对的伦理

说破七十二宗的纷萦

他是崇高的炼金术士

瞬时间把生之铅矿点化成金

讥讽圣贤

古代圣贤的宣传

不过是痴人说梦

醒后告了同侪

匆匆又归大梦

《鲁拜集》有着深刻的反思与自省

所谓反思，就是不唯宗教与圣哲

反求诸己，从本原出发，逆向思考

所谓自省，就是重视自己与自我

从自身生发到万物

有了反思，它才会将

生与死

永恒与一瞬

天国与地狱

进行高明的思辨

有了自省

它才产生这样大胆、锋利的智慧

我自己便是地狱，便是天堂

古今中外，谁曾经参破天人之际、生死之交的秘密呢

没有人能做到

《鲁拜集》也不会完成这个任务

但是诗人有诗人的办法来应对这些命题

饮罢！因为你不知何处来，何故来

饮罢！因为你不知何故往，何处往

勘破了悟，最终藐视天威神祗

甚么话哟！造物借烂铁于人

要人偿以纯金——

这是几时定下的合同？——

啊，这种交易是何等不平！

啊，你呀，你用劣土造人

在乐园中你也造出恶蛇

人的面目为一切的罪恶所污

你请容赦人——你也受人容赦罢！

多么现代的自尊、自觉

你也受人容赦罢！

诗人最终如万事万物，尘埃、大狗一般

消陨无踪

但是他给后人留下了智慧的先见

同时他不忘后世能读懂他的朋友

他以满怀希冀的豪情对我们说

啊，“酾客”哟！当你像那月儿

在草原上星罗的群客之中来往，

你酾到了我坐过的这个坐场

——你请为我呀空奠一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