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活法

        文/段代洪

        公司旁有个小集市，杂杂沓沓，极不规整。小市却很火，每日人来人往，市声不绝。我极少在此购物，却爱在那熙熙攘攘中转悠、晃荡。日久，竟同小市的人们熟稔起来。

        小市西北角有一棚架，下置两个黑乎乎圆滚滚的铁炉，旺旺的炉火边那个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粗矮男人，便是老陕了。老陕不老，也不姓陕。听人说，老陕是陕西某地农人，一年四季，日出而作，日落而栖。后家乡遭灾，便投了在川的远房亲戚，以烙饼为业，养活一家三口。老陕很乐观，也蛮风趣，常用拗口的川话同我及旁人聊天、逗笑。老陕老婆和不足五岁的胖儿子，不会四川话，听不懂我们讲啥。老陕老婆便常一脸山茶花般的笑，默默地协助老陕，或是迎送客人。他们胖胖的儿子却自得其乐地玩着石块呀、枝杈呀。老陕手艺很棒，烙出的饼色泽、口味俱属上乘，其饼香常随风飘送很远，让人垂涎。看老陕和面、切面、捣捏、烙烤等一整套有条不紊的表演，佐之其笑料及饼香，总令人心情愉悦，百烦不生。老陕人缘好，生意不错，一家三口迎朝辉送晚霞，日子过得平和、自足，其乐融融。

        认识牛二，是那次救人事件之后。牛二原是车工，后厂子经营不善垮台。牛二便租了三轮车，没早没晚的载人。一次，牛二救起一位昏倒路旁的太婆，竟是某总经理的母亲。总经理为酬谢，买了辆新三轮送与牛二，从此牛二就不必再租用人家的了。好人好报，实属天理，然牛二的境况并不乐观。牛二家有老人、老婆、幼子，皆无业，全仗牛二蹬三轮维持生计。牛二少言，总是卖劲地蹬、蹬。牛二是同行中出车最早收工最晚的一个，天蒙蒙就开工，直至万家灯火时分。酷暑，烈日毒烤；寒冬，北风肆虐。风里雨里，几多艰辛几多苦涩，然牛二愣是咬着牙，硬硬地挺着。我与牛二交流不多，但总爱坐他的三轮。

        小市里，我接触最多的要数钟伯了。钟伯独自看管着一爿古旧的书馆，那里有不少的线装书，是我爱极了的。钟伯博识，尤精于古文学。公司闲时，我常去找钟伯，微笑着听老人家谈古论今。一杯香茗，一卷旧书，一个下午，真是惬意。钟伯极少提及自己往事。然终有一次例外，钟伯小酌之后，向我述及了他辛酸的一生。钟伯原是教师，早年丧妻，一个人千辛万苦将儿子拉扯大，并供其念完大学，然儿子却在一次车祸中不幸遇难。退休后，钟伯独自来此，每日守着这书馆。租书的人不多，钟伯并不在乎，他觉得如此清茗古书，平淡度日，正是他所求的。

        小市的人们就是这样平平凡凡的活着，波澜不惊的活着，烦烦杂杂的活着。闲时听歌，歌中唱道：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颗无人知道的小草。有时我就想，象老陕、牛二、钟伯，还有小市上卖卤肉的炳叔、修自行车的瘸三、补鞋的狗娃、理发的阿秀、卖菜的丁爷、摆烟摊的郝婆等人，以及我类工薪阶层，不正如一颗颗草乎？小人物是草，遍布于广袤世界的任一角落，默默无闻，毫不起眼。小人物没有记者的围追堵截，没有大报小报的涉艳猎奇。小人物远离了堂皇别墅豪华小轿，远离了莺歌燕舞葡萄美酒夜光杯。小人物住窄楼骑破车，饮粗茶吃淡饭。然小人物最知生命的不易，生活的甘苦。小人物肩负着困苦与责任，踏实平凡地走着每一步。小人物生也平静，死也坦然。小人物散散落落，分布是那么广，人数是那么多。小人物们一生尽管默默无闻，类若草芥，但正是千千万万亿亿的小人物，却每时每刻都在用一种沉静而执著的力量改变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