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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哈尼生日企划：黑白
主题：2、他身处的世界
AU：是，原创架空近未来世界观（白塔（没错就是我隔壁那个文集））
CP：无CP
其他出场角色：导都人士若干，和一些没名字的原创角色
“早啊，萨尔卡多长官～”轻飘飘的话语与说话人一起轻飘飘地，以与这个空间全然不相符的悠然到来。
萨尔卡多从这个语调就足以判断出来人是谁，对他而言难以判断究竟是平级还是下级的共事者，总是带着看不透笑容的执行官，还是……
“萨尔卡多长官，这个打卡机是不是坏了，我打不上卡哎？”
令人绝望的电子白痴，或许不局限于电子产品邻域，还扩展到了机械领域。
萨尔卡多以极为不耐烦的表情把尤哈尼手上的签到卡插进打卡机里，熟悉的声音传来，签到卡上印上了今天的日期。尤哈尼看着还到自己手上的签到卡一脸不知是真是假的敬佩点了点头，随后把签到卡收回自己的证件包里，把证件包扔进背包，掏出了今早新上的漫画杂志：“好嘞～今天看完这本。”
“尤！哈！尼！”
“是～你不用叫那么大声我也听得到啦。”轻飘飘的语气还有悠闲的笑容让人觉得根本是有意为之，毕竟如果能维持着至少看似游刃有余的态度在很多地方都可以占到优势。
不过对萨尔卡多而言这一切都只是火上浇油而已，不管是对方穿得与“整齐”二字毫不沾边的红色制服，还是显然是今早冒着迟到风险买来的杂志，不管是对方脸上游刃有余的笑容，还是根本可以称之为挑衅的摸鱼宣言。萨尔卡多确实认可尤哈尼的工作能力，但前提是，他要工作。仿佛是幼年学校的导师一般收走对方的漫画杂志，把对方拎到值班室或是应该叫，待命室，命令对方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今日的工作安排还没有发下来，但执行官的工作随时可能毫无征兆地到来。萨尔卡多拎着手上那本可以说是厚度惊人的杂志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而被留下的尤哈尼根本就是想让人听到那样大大叹了口气，转身把几把椅子拉近拼起来，躺下，开始打盹。
尤哈尼发誓他看到萨尔卡多额角的青筋跳了起来，努力假装没看到地大步走开。
对于尤哈尼而言，执行官的例行公务不过就是一出按剧本进行的滑稽剧而已，甚至还是时下最流行的交互式舞台剧。当然他亦是白塔的执行官，白塔冷漠、严苛、毫无人情的执行官，但有少许的不一样，并非是指他看起来与多数人对执行官的刻板印象截然相反，而是些其他方面的。
紧贴在耳后的骨传导耳机里响起提示音，尤哈尼拿出携带终端努力回忆着过去被人手把手指导的操作：“首先把手指按在这里……解锁完毕之后是……通知，通知……有了，打开……”
对尤哈尼而言仍旧没有看习惯的显示器上显示出了交给尤哈尼执行官的工作，越过了他理论上的直属上司萨尔卡多，直接由“领袖”指派任务。世界上总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哈尼只不过偶尔会成为那少数人而已。
“那么，我看看……六层么，去申请用运输仓好了。”
尤哈尼偶尔会认为白塔这个名字是因为其中几层从建筑到人都苍白一片，并非是……并非只是肤色的苍白，被圈养的孩子纯洁无瑕地生长，成为了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的机械，这不能说全然因为“领袖”的指令，至少不是这一代的领袖，但结果却不幸的确实如此。尤哈尼不想去深究变成这样的原因，他分内的工作是排除异物，分外的事情他并不在意。
例行公事地摘下处分对象手腕上的名牌，尤哈尼发现其中一个名牌上的名字有些眼熟。记忆的一角似乎还有给年幼的孩子戴上这个名牌的印象，不过其他的也想不到什么。
那就罢了。想太多没有什么好处，自己只要完成工作就好了。那么接下来……去把自己那本杂志拿回来吧！
携带终端显示现在距离下班时间还早得很，不管情不情愿，为了工资还是得好好去待命室待着。只是尤哈尼实在不像其他执行官那样擅长在移动终端里装上游戏来消磨总是漫长无比的待命时间，那么为了打发十有八九无事可做的待命时间显然只有一个选择：“萨尔卡多长官～我来拿我的漫画啦！”
意料之中的怒吼扑面而来，尤哈尼若无其事地想着自己长官这个反应和平日在人前的温度真是天差地别，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也并不怎么想要这种“热情”。
“反正待命的时候也没事可做嘛，我又不会用终端打游戏。”
“你把配发的通讯终端当什么了！游戏机么！”
“嘛，其他人……啊哦……”
听到了什么的萨尔卡多起身杀气腾腾地走向待命室，而发现自己说漏嘴的尤哈尼眼睛转了转，在垃圾桶里找到了自己那本杂志。
“真是的，这算非法侵害他人财物了吧。”
“你好好下班买你的杂志回宿舍去看我也不用管！”
“这和‘晚上不要出门不就不会被抢劫’是一样的歪理哦，萨尔卡多长官。”
“对个人而言完全适用。”
“是是～”尤哈尼说着堂堂正正把自己的杂志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办公室的垃圾桶里只有废弃的文件、空掉的宝特瓶与易拉罐，和速溶咖啡的包装袋，尤哈尼晃了晃那本杂志，托下边垫着整沓过期文件的福，上边甚至连一点碎纸或咖啡粉都没粘上。
“尤，哈，尼！”
“是，长官。”尤哈尼一边应付着萨尔卡多的话一边东张西望着掀起上衣把杂志塞进裤腰再把上衣放下来整理一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看着尤哈尼这一气呵成动作的萨尔卡多心情则有些复杂：“……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没有哦，毕竟这样包吃包住工资也不错的工作实在不多了，我非常满意！”
“那你起码别在我面前把漫画藏衣服里去！”
“哎——反正值班的时候一向都没什么事，这种时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尤哈尼摆着手，很显然甚至不打算装出一点点反省的样子。
萨尔卡多确实知道对方所言的状况，执行官作为白塔的秩序维护者多数时候的工作只是表现出自己确实存在而已。白塔至少表面上的秩序完美得近乎艺术，而水面以下的暗潮无论如何涌动都轮不到区区执行官来横插一脚。
对萨尔卡多而言这是个令他焦躁的状况，他无条件拥护甚至于信仰着那位“领袖”，他所耳闻的那些对“领袖”的诽谤诋毁令他咬牙切齿，但那些人也是维护这艺术一般完美秩序的一部分，他不能做出什么行动，为了这太平盛世，他必须忍耐。
但尤哈尼并不如此，他很显然享受着悠闲无为的时光，在黑白的画框中消磨着时间，如果有工作他会去完成，但也就是完成那些工作而已。当然，尤哈尼对“领袖”是忠实的，不过仅限于工资以内的部分。尤哈尼的工资比普通执行官的稍微多了些，因为他额外还负责了些其他工作，萨尔卡多也不清楚详情的工作。
“啊，稍等一下。”对话或不如说是训斥与狡辩突然毫无征兆地中断，尤哈尼拿出自己的携带终端，昭示着上级命令与保密要求的图标在屏幕上大刺刺地闪烁。
萨尔卡多的脸上带着少许烦躁挥手把尤哈尼赶出了自己的办公室，而尤哈尼则抱着自己现在还贴在肚皮上的杂志，带着一点点得意，回到了自己的待命室。
稍微有些特殊的工作，就在自己所在的这一层，对废弃区域的调查。
路上的时间大概看不完杂志，而且带着杂志调查的时候也很碍事。尤哈尼以遗憾的表情把杂志留在了待命室，走向车库。传达工作的通讯文件中附带着调车许可，既然如此那么不用用执行官的专车实在是浪费，而且……
“请输入识别语音。”扩音器里传来机械式的电子音，这可不是每次用车的时候都会出现的确认。
“哎……希望目的地附近有漫画书屋啊。”语音的内容并没什么意义，虽然会被记录。不过一定程度上的俏皮话并无伤大雅，不如说以尤哈尼而言反而增加了辨识度。声纹认证通过，扩音器中传出了任务的详细说明。
老实说，真是麻烦的工作。不过遗憾的是辞职或放弃任务的选项都不存在，毕竟没有什么方便的梦幻记忆清洗装置。钱多事少的工作并不存在，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听着事务性的工作内容说明，想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尤哈尼已经来到了目标的废弃区域，他要在这里寻找些许的证据，证明这里是否曾经或仍旧存在有些违背“领袖”命令的反抗者，然后，如果可能的话，逮捕或是处决他们。只是从车上下来之后，尤哈尼踹开虽然上着锁却已经摇摇欲坠的废墟大门看着门里的东西，觉得也许自己真的应该早些拒绝掉这件工作就好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要求打卡机都搞不利落的人去调查那么些名牌模糊的金属大方块实在是过于苛刻，于是现在……自己究竟要从哪里开始下手呢……早知道是这种工作就应该交给那两个人，他们可比自己擅长摆弄这些东西多了，不，如果是明知如此却还是让自己来的话难道是说……这时候耳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轻微的声音，尤哈尼放下手中刚刚掸掉灰尘的笔记本，跑向声音的来源。
灰尘和黑暗干扰了视线，尤哈尼一瞬间似乎看见了一缕长发在转角处闪过，但到达那个拐角之后那里什么都没有。手电筒下灰尘上是怎么看也不属于人类的脚印，但白塔中真的会有什么别的动物么？在尤哈尼的记忆中，白塔中唯一的生物就仅有人类而已，如果还能有什么，也就只有实验室中的实验动物了而已。那样的话……逃脱的实验动物？
看起来短时间之内并没办法抓到对方，不管实际是人还是其他什么的，反倒是定时联络的时间快到了。尤哈尼轻轻叹了口气，走向了废墟的大门方向。或许是为了躲避执行官的追踪，已经破败不堪的废墟里唯有信号屏蔽做得特别好，尤哈尼就这样带着不知是调查还毫无成果的失望还是可以暂时离开这片废墟的欣喜走出大门，接通了定时联络的通讯线路。
几乎不用一秒钟的时间，通讯便被接通，听着对面稍显中性的声音，尤哈尼想起自己那位顶头上司，想起刚刚所见的发尾是和自己这位上司有些相似的亚麻色头发。只是不管怎么说自己那位上司还是不可能千里迢迢跑来这种地方，那么刚刚的人……
“尤哈尼执行官？”
“啊，抱歉，因为发现了些在意的东西，但不太确定，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报告。”
“可能也会成为线索，所以报告一下吧。”
“遵命，长官。”
……
做完例行报告，接收到继续调查可疑线索的命令，尤哈尼切断了通讯，叹了口气，重新走回了废墟之中。
或许找个便签之类把要调查的内容记下来以免忘记比较好吧，但除了携带终端的便签功能之外……尤哈尼手头上并没什么能方便记下来一些内容的东西。忽然，他想起路途中的看到的笔记本，记得那本笔记本被自己放在了入口不远处的一个房间的桌上，可是……进入记忆中的房间之后，桌上却已经什么都没有。桌上约莫巴掌大小没有灰尘的地方显示着那里确实曾经放过些东西，很显然有人在自己离开的时候拿走了这里的那本笔记本。或许是在自己循着声音去深处的时候，又或者是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地上仍旧没有什么鞋子留下的痕迹，尤哈尼蹲下身看着地上的脚印，他想不出是什么会留下这样的脚印，或许……
尤哈尼记得携带终端有拍照和录影的功能，那么……照相功能要在哪里打开呢……
费了一番功夫，尤哈尼总算是找到了携带终端的录像功能，打开录像功能，同时打开手电，开启录像。稍后把录像带去实验室应该可以辨认出究竟是什么生物的足迹，然后顺着这条线索……不，实验动物会带走笔记本么？这怎么想都应该是人类的所作所为，动物可能会因为饥饿之类破坏笔记本之类比较柔软的东西，但应该并不会带走它们。那么，果然是有人来了。虽然对没留下脚印的情况有些在意，不过……不，仔细一想，完全可以用特殊的鞋留下特殊的脚印，恐怕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人在而已。那么……自己进来的时候对方比自己在更深的地方，自己出来的期间也没看到过有人出来，虽然有必要考虑后门或是环形走廊可以绕出来的情况，但在此还是期待一下好运，期待对方还会在里边吧。毕竟实验室那边向来都不给自己什么好脸色啊。
不幸的事实是白塔有着绝少有人能打破的阶级差，尤哈尼确实可以称之为那少数人的一部分，毕竟他如今担任着执行官的工作。但在其他多数人看来他仍旧是个下层出身者，虽然不过是相对下层。尤哈尼在工作中对真实的下层稍有了解，也因此偶尔会庆幸于自己的幸运，但那些所谓的“上层人士”、“蓝血贵族”对自己的态度也确实让尤哈尼感到不愉快而尽可能去避免交流，尤其是，避免自己主动上门拜访。可废墟中转过一圈之后，没有找到什么后门的同时也一样没有找到什么可疑人士，只有些让他头大的器械在昏暗的房间中无言宣告着自己的存在。那么……只有脚印一个线索了。不知道究竟是动物的脚印还是什么特殊的鞋子，似乎在年轻女性之间确实有过会留下动物脚印的鞋子流行过，但尤哈尼并不了解那些，而且也少有女性友人。执行官中几乎没有女性存在，少有的那几个和尤哈尼的关系也说不上好。他作为年轻男性确实有试图和女性搞好关系，不过在完全男性主导的职场上，和少数女性打好关系的难度实在是……高了些。
如果去实验室的时候刚好有女性研究员在，就一起问了吧，大概比唐突向同事问奇怪鞋底的鞋子轻松些。近乎是自暴自弃地想着，尤哈尼为了最后的现场汇报，拨通了定时联络的线路。
汇报的时候也申请了一下与实验室联系，说明理由后很简单便得到了许可，还额外得到了推荐的实验室。尤哈尼以模板式的措辞道谢，思考前往目的地的手段，去往研究区的联络车总是很少，不知道是那些研究员不欢迎参观者还是一般民众也并无兴趣去那样的地方做什么。倒也不至于找不到车去那边，只是距离发车有那么些时间，而且仔细一看时间……
“明明平时的话这个时间可以下班了……”尤哈尼长长的叹了口气，垂下了肩膀，如果可以真想回值班室拿上自己还没看的漫画杂志坐上联络车回宿舍躺在床上吃着薯片喝着汽水。可恶，为什么会有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啊！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反抗者，不，为什么会有反抗啦！
尤哈尼清楚执行官对反抗者所做的事情，会做的事情，但他却并不清楚反抗者为什么会出现。以他的理解而言服从领袖的命令就可以规避大多数麻烦过上顺风顺水的日子，所以他无法理解反抗者们是在反抗些什么。
或许并不需要理解。尤哈尼坐在联络车上看着透明车体外逐渐暗下的环境照明，自己不需要理解那些人，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即可，如果理解了，如果理解了……
那么自己或许也会成为那一员……会么？
执行官中曾出过背叛者，在尤哈尼成为执行官之后曾偶然听闻过些相关的逸事，多数反抗者，不管是不是执行官或是不是研究员，多是在现任领袖上任前就已经就任的“老人”，尤哈尼不清楚现任领袖上任前的事情，不如说他是得益于现任领袖的政策才成为了上层的一员，虽然在上层中仍被视为下级人员。不过尤哈尼并不打算去研究“领袖”使用的政策与过去有什么关系，他没有兴趣，毕竟没有人为此给自己发一份工资。而且就如他对萨尔卡多所言，他还是颇为喜欢这个包吃包住包五险一金而且工资颇丰的工作，就是加班有点多而且偶尔需要倒夜班。
随着联络车到站，尤哈尼停下了思考。吃住在实验室的研究员们仿佛从未知晓“休息时间”是何物，而环境照明也就因此全然无视了时间24小时灯火通明。这对尤哈尼而言或许算是个好消息，不必等到明天上班时间再来见那位自己预定了会见的研究者，而且……也不那么容易意识到自己本应该已经下班。
按照对方提供的地址，尤哈尼晃晃悠悠地走向目标的实验楼。灰白色系的实验区所有建筑物仿佛都长得一模一样，偶尔有穿着制式白衣的研究员抱着冷色封面的文件夹资料册匆匆走过。尤哈尼此时不由得有些想念执行官们同样冰冷不过还是稍微有那么些个性的钢筋与玻璃构成的建筑，还有红色的制服。
或许是执行官制服在这片灰白的区域中实在显眼，有着卷曲金发的女性研究员对尤哈尼搭话了。言语支吾的女性研究员自报接到了联络，有一位执行官要来问讯。
“算不上什么问讯啦，不过就是问点事而已别在意别在意～”尤哈尼以随意的语调试图化开气氛，但效果似乎说不上好。对话带着少许的尴尬与生硬不过姑且是在逐渐推进，而到达的结果是……
“抱歉，最近似乎没听说有丢失的实验动物……而且这看着也不像我们平常用的实验动物的脚印……”
“麻烦啊……”并不是意外的结果，但仍旧令人泄气，那么……果然只能顺着动物脚印鞋底的鞋子找了么……
不过或许是霉运消耗得差不多了，女性研究员带着少许犹豫开口：“我们的上司对动物了解得多一些，他现在应该在休息，您要……”
“啊，拜托了，介绍一下。”尤哈尼带着些许期待点了点头，毕竟，他是真的不希望去顺着“买了曾经流行过的鞋的人”这种约等于无的线索调查。
仔细回忆一下，自己当年是不是也买过些鞋印奇奇怪怪的鞋子……
算了，还是假装没想起来吧。
走进充当了会客室的休息区时，尤哈尼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味，这让他感到了些许意外。原本尤哈尼甚至做好了在实验室这种聚集了工作中毒者的地方会看到落满灰尘或是堆满资料的休息室的准备，不过看来这里还是有人会好好定时休息……或者并不定时。
尤哈尼所等的人似乎就掐好了这个思考告一段落的间隙走进了休息室，带着淡淡的微笑，手里拿着白色的纸盒，而另一只手拄着拐杖。尤哈尼看着对方在自己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把纸盒放在桌上，对自己开口：“尤哈尼执行官喜欢甜食么？”
“还算喜欢吧。”尤哈尼从那个纸盒中闻到了与休息室中弥漫的相似的甜味，是属于奶油与蔗糖的甜味，混有少许烧焦面粉与黄油的味道。
“那就好。”对方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的同时似乎又有一点点遗憾混杂其中，尤哈尼看向被打开的白色纸盒，里边是几个甜甜圈，“我刚刚拜托学生去买的。”
两人一人拿起一个甜甜圈，搭配的饮料是贩卖机上的罐装黑咖啡和瓶装红茶，咖啡和红茶是尤哈尼买的，对面腿脚不便的研究员看起来实在不适合站在咖啡机前等待机器做好两杯咖啡，而尤哈尼也并不太敢随便去戳那台看起来有些价钱的咖啡机。携带终端是另一回事，那东西不管弄坏了几个都会重新配发，而且不需要支付成本费。
虽然尤哈尼在极为偶尔的时候也会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重复搞坏配发的携带终端或是休息室里的咖啡机而被解雇。
虽然不知道价格，不过大概，挺贵的吧……
在忘记这种事之前就……好好工作吧……甜甜圈还挺好吃的。
“那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已经喝完咖啡也吃完了甜甜圈的男性研究员带着几乎微不可见的遗憾擦掉手上残余的糖霜，“我是林奈乌斯，雷纳德·林奈乌斯。受令配合您的调查。”
“我是尤哈尼，在受令调查上这点是一样的所以放松些就好，本来也应该算是我来请教的～”
“您如果这么认为当然再好不过……”
“嘛，这部分就这么认为吧。我不擅长场面话，所以可以直接请您帮我判断一下这个脚印吗？”
“当然可以。”
“那就太好了。”尤哈尼说着掏出了自己的携带终端递给林奈乌斯，屏幕上是手电筒惨白灯光下的白色地板和厚厚的灰尘，当然还有那让尤哈尼难以判断来源的脚印。
而林奈乌斯看着照片皱起了眉，尤哈尼并没有漏掉那个反应，不过在他开口询问之前，林奈乌斯先开口了：“这是在旧实验区么？”
“旧实验区？”仍旧可以称之为是白塔上层新住民的尤哈尼并不清楚白塔的过往，毕竟他没有多大兴趣。
“毕竟也是很多年前了，尤哈尼先生那时候还小没印象吧。”林奈乌斯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怀念，“之后发生了些事故，实验区就迁到了现在这里。”
“哎……”老实说现在也依旧不认为这些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因此并不打算仔细听，也不打算记住，不过姑且还是应一声以示自己听到了。
“尤哈尼先生好像没什么兴趣呢。”
“啊，不不，我在听。”
“确实不是有趣的事。”林奈乌斯略微露出微微遗憾的微笑，“那如你所言，快些说正题吧。在那个旧实验区，曾经有过一项试验，那个实验中诞生了一个异形生物，那个生物所留下的脚印，和你的照片上照下的一样。”
“哎？！”尤哈尼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实验中，诞生……？”
“详细解释起来很复杂，毕竟我也没有参与其中。而且……”
尤哈尼从林奈乌斯的表情中大约猜到了些什么，但他选择保持沉默。
而林奈乌斯就如尤哈尼所料的那样，继续开口：“当时实验的主导人，都已经过世了。”
“资料呢？”
“资料都被收缴了，如果还有的话，大概在你们执行官那边哦。”林奈乌斯说到这里表情已经恢复为尤哈尼初见时的微笑，尤哈尼并不擅长看透他人的表情，不过他判断林奈乌斯没有说谎的必要。
或是说在这里说谎的风险太大了些。对执行官的谎言在被发现的当即会被判断为对“领袖”的不忠，而那之后的事情可就不是“麻烦”的程度而已。
“唔……要去那里翻么……不要啊……”尤哈尼说着就毫不在意地趴在了桌上，抱住了头，“那里的东西太多了啦……”
对面隐约中对方似乎说了什么，但抬起头所见的只是带着不变微笑的林奈乌斯在把玩着空掉的咖啡罐，在注意到尤哈尼的视线之后带着疑惑开口：“怎么了？”
“不，没什么……”尤哈尼大大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我乖乖回去找记录吧……您还记得当年那个实验的负责人的名字么？”
“唔……我想想……”林奈乌斯低下头，揉着额角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开口，“我记得应该是……玛格丽特女士。”
想要调查审问官的收缴品仓库需要递交书面申请并需要6到8小时的审核时间，尤哈尼翻出一份申请书模板草草填上空白处，塞进牛皮纸信封，扔进办公室门口的申请书专用递交口，然后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宿舍。
漫画什么的已经没有力气看了，尤哈尼脱了制服随手搭上椅子，穿着衬衫和裤子就这么跳上了床。
在被子里磨磨蹭蹭扭来扭去地踹掉了裤子踢出去，接着把衬衫也扔出来，尤哈尼趴在床上抱住宿舍配发的枕头，长长叹了口气：“好……麻……烦……啊……”
门口的信箱里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准确来讲是信封被放进来碰到箱底的声音。
只有一个情况下会有信封被扔进信箱，那就是书面申请的答复到了。
既然没有敲门，那就说明一点都不着急！尤哈尼在内心这样高喊着，把头砸进枕头，睡觉！
似乎是做梦了，似乎是在梦境之中，黑色的海洋掀起白色的浪花，白色的天空中黑色的云融入了海。尤哈尼四处张望，看到了黑色的人影站在白色的沙滩上，慢慢走向海洋的方向。如果对方走进海就会消失不见，尤哈尼对这个预感感到了少许焦躁而想要上前阻止对方，但他做不到，他无法前进，也无法出声，他就看着黑色的人影融入黑色的海洋中消失不见，而随后白色的浪花碎成白色的多目与巨口，对着尤哈尼露出了扭曲的微笑。
“……”也许自己应该好好地在听到回复之后就去打开信箱去仓库翻资料，就不会在这种糟透了的余味里醒来。或许并说不上是那么糟糕但是……但确实并不是什么能成为“快乐”或“高兴”的余味。
尤哈尼想他之所以会梦到那场景或许是因为他昨晚所听的那个故事，但是却不能解释他所见的那些风景还有走入黑色海洋中的那个人影。从背影看来对方应该是名年轻男性，长发，或许还没有成年，尤哈尼记得审问官中有一名长发的男性，是自己的熟人，但对方白色的长发给人印象颇深，尤哈尼认为即使是在梦境中对方也不会成为一个黑色的人影。
大概思考不出结果，放弃吧。向梦境要求逻辑实在是毫无道理，那个人影可能是尤哈尼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人或是以那些人为模板融合加工而成的不存在的人，甚至揉杂了他所看过的漫画中的角色。那就不要再关注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境，还是……老老实实起床干活吧……
今天不需要去报道，不过要去的仓库也仍旧在执行官们工作值班所用的建筑物里，区别或许只在于是否要求到达时间，是否需要打个卡。信箱中不出所料是收缴品仓库的进入许可，而且因为是来自“领袖”指名工作带来的调查要求，甚至可以独自进入。把地上的裤子捡起来穿上，刷牙洗脸，衬衫姑且换一件新的，穿上执行官的制服确认身份识别徽章还好好扣在制服上，穿好鞋，戴上携带终端，带上许可书，拿上或许会用到的笔记本和圆珠笔，从头到脚检查一下没有什么问题，尤哈尼打着哈欠，走出了宿舍，慢慢悠悠走向目的地。
在仓库门口打开许可书的信封，倒，一张又小又薄的卡片掉了出来。尤哈尼把那张小卡片插进仓库门口的识别口，把制服上的识别徽章拿到扫描器面前，最后对着麦克风开口：“尤哈尼执行官申请进入。”
冰冰冷冷的电子音响起，随后大门无声无息地滑开，尤哈尼抬腿走进了昏暗的收缴品仓库。
从林奈乌斯提供的内容判断，自己要找的应该是一份大约16、7年前的报告，使用实验室的制式装订，署名是玛格丽特。仓库里报告类的收缴品意外的多，不过多数更加古老一些。尤哈尼并不是热爱阅读的人，他喜欢读的书就只有漫画而已。长篇的文字让他疲倦甚至犯困，而难以理解的公式符号就更加让人生厌。尤哈尼实在不想去研读那些短则几十页长则几百页的报告都在写些什么，只好打消掉原本找些有趣内容放松一下的小算盘，老老实实翻着一份份报告，从中寻找目标的名字。
可是……直到尤哈尼终于翻完了厚厚几沓资料，也还是没有找到署名为“玛格丽特”的一份文件。他去寻找销毁列表，但销毁列表上却只写有销毁文件的题目，没有作者。尤哈尼并不知道那份报告会叫些什么，他也没有找到看起来或许是那份报告的题目，尤哈尼不了解实验区的任何事情，不管是被废止的科研课题，被解散的研究小组，还是被销毁的研究报告，被通缉的原研究者。在他抱着半放弃的心情拿起最后一份报告时候，他看到了最后的研究报告是数人合写的，而其中一个名字是：玛格丽特。
这样就姑且不算全然徒劳无果吧。怀着少许的欣慰，拿出了自己带来的笔记本和圆珠笔，就这么原地坐下，抄下了这个小组所有人的名字，随后摊开了那份报告，硬着头皮试图让自己了解这个小组所做的事情。
然而遗憾的是，这个小组所做的研究虽然确实是为如今的白塔所禁止，但和他从林奈乌斯那里听来的逸闻并没什么关系。那样的话……只好寻找一下小组里其他的报告祈求其中能有些什么。记得自己确实在另外的报告封面上见到过其中几人的名字……不过……能量，病毒，平行世界，不确定性与可能性……后两者就罢了，前两者尤哈尼想不出他们相互或是和后两者有什么关系，和林奈乌斯所言的：实验中诞生的异形生物有什么关系……不，病毒的话，或许确实有么？又或是现实真的可以比故事更加离奇，他们在实验中获取了莫大的能量，撬开可能性的大门，从平行世界中带回了本不应存在的生物……？
那也太蠢了。
尤哈尼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想。那实在是太过于……异想天开，以至于他想将这个设想称之为“愚蠢”。数十年数百年之后这或许会成为一个“天才的构想”，但现在过于遥远以至于令人不由得将之称为“愚蠢”。
至少在尤哈尼看来如此。
“唉……结果还是没什么线索啊……”尤哈尼一屁股坐到了摞起的文件上，靠在墙壁上看向天花板的方向，“接着怎么办啊……”
拿出携带终端，重新看一遍任务……任务只需要证明那片废墟废弃后仍有反抗者在使用，好的，这边的调查终止，回去继续搜……不，只要把照片和林奈乌斯的证言交上去就可以了吧，那个昔日的研究成果如今还在废墟中游荡，这应该足以证明那里存在点什么。
……存在点什么但是……并不能证明那里存在的确实是反抗者……
或许自己还是得要能从那片废墟里找出点什么东西来以证明那里所存在的确实是反抗者而不是其他什么探险的小孩子，怀念过往的研究者，而是确确实实的为反抗“领袖”而存在的集会者。那么……比起在仓库这边，还是继续去废墟吧。废弃区域并没有定时联络车之类可以前往，想要前往还是得去申请专用车。总觉得自己最近全都在写申请，不过幸运的是执行官的申请书大多还是很简单，有着固定的模板，只要大概填上申请内容就好。尤哈尼倒是不讨厌这些申请，不过……如果申请的流程也能方便些就好了。
拿着填好的文件慢慢悠悠地走向萨尔卡多的办公室，尤哈尼推开门：“打扰了～我想借一辆车——”
“哈？你跑来和我要车？”萨尔卡多带着少许不悦的表情，“谁给你的活儿自己找那边儿要去。”
“找‘领袖’申请好麻烦啦，申请时间是六小时起跳哎。”
“那也老老实实申请去！”
“切……”尤哈尼翻了个怎么看都很蓄意的白眼，夹着申请书走出了房间，“那我去交一下申请书，然后拿杂志回宿舍去看啦～”
“……”萨尔卡多硬生生的把想要骂出口的话咽回肚子，把尤哈尼赶出了办公室。
把申请书扔进专用收件口，去值班室把自己的漫画找来，去休息室顺一瓶饮料一点零食，然而就在他为了回宿舍而走向大门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尤哈尼！”
“呀，今天是你值班么？”
“不，我来递交之前任务的报告。还有，你的申请书有回复了。”
“……”尤哈尼看到对方手上已经见惯了的制式牛皮纸信封，封口处盖着专用印章，虽然确实是只有领袖才能使用的专用印章，但尤哈尼还是不由得怀疑，“真的是我的回复？”
“写着呢。”与尤哈尼不同，将制服穿得一丝不苟的执行官把信封塞给尤哈尼，“你怎么了。”
“我把申请书交过去才十分钟啊！”
“刚好没有其他申请书吧。”说完对方似乎有事的样子转身离开，尤哈尼看着对方的背影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那个梦。
梦中黑色的背影有着与远去的同事相仿的身高，相似的长发，还有完全不一样的气息。尤哈尼有些在意那个梦，那个黑白构成的世界带着一股奇妙的氛围，孤独而又疏离，仿佛不被外界接纳的同时拒绝了外界，就只是环抱着自己蜗居在角落，蛰居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不，或许那就是一个“自己的世界”吧。但现在，原本应该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某个人的世界把自己卷了进去，纵然不讨厌那个世界的氛围，可也称不上喜欢，而且……终究是与自己无关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主人把外界排除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尤哈尼认为自己也理应在那个世界之外，然而现在却产生了关系，甚至被拉入了那个世界……能想到什么契机的话……
“那个废墟……么……”反正也要去调查了，就这样吧。尤哈尼叹了口气，挠了挠脑袋。回宿舍放一次杂志也很麻烦……反正这次申请的是负责了来回的专用车，调查的时候就把杂志放车上，等回去的时候带回宿舍吧。
来到停车场，出示许可，坐上车，输入地址，翻开漫画，尤哈尼享受着白塔引以为傲的平稳交通，看起了漫画杂志，等待着到达目的地的提示音。
不过稍微有些遗憾的是，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杂志还没有看完。早已熟悉商业模式的作者一如既往把章节断在最为紧要的时刻，但无论怎样都只有等到下一周才能看到后续。如果当初没有成为审问官而是成为了编辑……不，如果没有成为审问官，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甚至搞不好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人生不能事事如意啊……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叹了口气，尤哈尼下车慢慢悠悠地再次走向了废墟。
已经变成灰白色的大楼门扉在上一次到来的时候被尤哈尼踹掉，现在黑洞洞的大门仿佛是什么生物张开的大嘴，等待着愚蠢的饵食自己送上门来。
“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尤哈尼嘟囔着拿出手电，踏进了黑色的门洞。
废墟中与上次到来的时候看起来并没什么差别，甚至地上的脚印都没有什么变化。尤哈尼俯下身仔细观察那些老实说让人很想用“圆润”来形容的脚印，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脚印与其说是往内或是往外走而留下的，看起来反倒像是来回胡乱在地上点了几下留下的。脚印之间的距离变化幅度颇大，方向也难于判断，但假如说这是有人伪造的脚印，找不到另外的脚印又实在奇怪。
只能寻找些脚印之外的线索了。不熟悉实验室内部构造这点有些麻烦，否则的话应该更容易判断出每个实验室中曾经有过什么，应该有过什么。但如今也没办法仓皇补课，那大概就只能……靠直觉了吧。说到底通常而言没有人会在精神正常的情况下认真打算依靠直觉，除非已经……没辙了。但尤哈尼现在已经不幸处在了这个“没辙了”的状态中。如果是图书馆、住宅区之类更常见的建筑物姑且还算能用经验和常识来弥补一下，但实验室这种地方……没辙了。这种时候真希望自己能有个交好的在实验室工作的友人，但现实是：没有。
“究竟为什么这种任务会轮到我头上啦……”嘟囔着终究并没有什么用的抱怨，尤哈尼打着手电在实验室里慢慢前进。
昏暗的实验室中似乎传来了海浪的声音，起初尤哈尼以为那是幻觉，但声音却渐渐变得清晰。或许那是其他什么东西被风吹动的声音，但废弃的实验室中没有纸张，没有树叶，甚至没有风，换气系统被关闭的实验室中早已连空气都静止不动。
那么只能认为是有人来了，也许是尤哈尼目标的反抗者，还有些微的可能是其他调查者，不过无论如何，要去看看这点没有改变。小心翼翼地向着声音的来源前进，然后，尤哈尼踏入了梦境……
不，尤哈尼认为自己并没有在调查中睡着，即使废弃的实验室中光线确实适合睡觉但也只有光线是适合睡觉的程度而已。边走路边睡觉可以没有那么容易，走着走着就睡着的情况也不会那么容易发生。但尤哈尼现在确实身处梦境的世界，至少他认为如此。脚下白色的沙滩，眼前黑色的海洋，头上白色的天空，还有那上黑色的游云，实在是与他昨日所见的梦境别无二致，让尤哈尼难以认为这是别的什么世界。不，差别多少还是有一点点吧：他还未见到梦中所见的黑色人影，还有那之后海洋中浮现出的多目。
不过……老实说并不想见到……人影也就罢了，从海中浮现出的细长眼睛稍微有那么些吓人，何况现在自己正身处在这种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现实的状况，如果真的遇到那种东西……
“哦？”
“呜啊！？”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尤哈尼吓了一跳而摆出了戒备姿势，虽然也有想过攻击的问题但在这之前……自己无法判断对方的位置。那声音仿佛是整个空间都在震动而发出的，仿佛是这个空间在惊讶有一个外来者进入了这个世界。
而随后，海洋中浮起了就如同尤哈尼梦中那样的多目，带着仿若是笑意一般的眼神注视着尤哈尼：“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进来这里。”
“我还想知道我怎么会进来这种地方呢，不如说这儿是哪儿啊？”尤哈尼说着摸向了腰间挂着的电棍，原本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而没有带来杀伤力更大的光剑，不过如果是可以对话的状况还是希望能尽可能用对话解决掉。
“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多目逐渐浮出水面，露出仿佛是游鱼一般的身体，但鱼鳍的地方却宛如婴儿的手一般，“为什么你会进入我……不，我们的世界？”
“你们的世界？”
“是啊，我和那孩子的世界。”游鱼一般，或是不如说是山椒鱼一般的巨大生物缠绕在尤哈尼身边，“昨天晚上，我们的世界被入侵了，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
“我哪知道，我就是昨天来这儿了而已，结果晚上就梦见了这样的地方，今天再来就进来这里了啊。”
“唔……这还真是有趣。”山椒鱼一般的异形生物说着，忽然露出了扭曲的仿若是笑容的表情，“不过，也许是他让你进来的吧。”
“他？”
“他。”随着异形生物的话语，黑色的人影同样从海洋中浮现，仿佛是从哪里裁下来的影子兀自站立，带着梦一般的稀薄与透明，尤哈尼没由来的认为那影子背对着自己。
“……但是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来了。”少年的声音从影子中传来，“因为你来了这里……”
“……完全搞不懂……”不管是山椒鱼还是人影的话对尤哈尼而言都难以理解，他只想调查这里……不，只想调查废墟中究竟有没有反抗者的活动，但废墟这里……废墟这里？
如果自己对影子所言的解读没有错的话，那么来到这个废墟的人应该都会到达这个世界，而如果只有自己来了这里……不，不一定，一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二来也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是来到废墟就会到达这里，三来自己的解读也不一定正确。尤哈尼不由得烦躁地抓着头发，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山椒鱼在尤哈尼身边环绕一圈，随后离开，依偎在影子身旁：“看起来他不想留下呢。”
“嗯……”
“看起来很困扰呢。”
“嗯……”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尤哈尼不知道山椒鱼这话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那个人影。因为黑色的人影就那样伫立不动，尤哈尼想这句话或许是说给自己的。他举起了一只手晃了晃：“就让我出去呗？”
“……”
“怎么了？喂，别告诉我出不去啊。”
“我不知道……”人影似乎是转过身了吧，那看起来像是一个少年投射在墙上的影子似乎是做出了转身的动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进来，所以也不知道怎么让你离开……”
“你不知道？！”尤哈尼恨不得直接蹦起来，“那个山椒鱼不是说你让我进来的！”
“应该是如此，但是……”
“但是？”
“但是他还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量。”山椒鱼一般的生物表情仿佛在嘲笑尤哈尼一般，而随眯起了眼睛，“还有，我可不是山椒鱼。”
“明明看着就……”尤哈尼小声嘟囔着就看那深灰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迅速打住，“不不不没什么！”
深灰色的异兽沉默着回到了影子身边，然而仿若带着磷光的多目依旧注视着尤哈尼。
沉默一时间在这黑白构成的空间中弥漫着，唯有海浪的声音依旧在回响。
尤哈尼有那么一会儿觉得就这样唯有海浪声回响的世界几乎就是他理想中的乌托邦，但人影处少年的声音轻轻地落入了尤哈尼的耳中：“我想过，如果我死了的话，这个世界，是不是就会消失……”
“？！”深灰色的幻兽身体突然绷紧，仿佛要高吼出声，然而人影的手落在了幻兽的头上，就这么止住了幻兽的声音与动作。
而尤哈尼挠了挠头，似乎思考了一会儿之后露出了略带无奈的表情：“很遗憾我没带什么方便好用的凶器，这个手段实施起来有点麻烦啊。”
“是么？”
“是啊。”尤哈尼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电棍，“用这个敲死或者是掐死都很费力啊。”
“……确实是正论……”人影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还有些苦笑的味道，“但是……我又能怎么办……”
“我不知道呢……不过……”尤哈尼说着在原地坐下，接着干脆躺在了沙滩上，“哎……反正先偷会儿懒吧。”
“……真是奇怪的人。”
“……是啊，是奇怪的人。”
极为幸运并甚至可以说离奇的是，当尤哈尼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所看到的是几乎消失在昏暗中的天花板，身下不是柔软的沙滩而是冰冷的瓷砖地板和厚厚的灰尘。尤哈尼揉了揉肩膀，抱怨着自己肯定脏了的制服，嘟嘟嚷嚷地从地上爬起来，考虑到周围所有东西上厚厚的灰尘，他还不能脱下制服外套甩一甩。
不，看来并非是所有东西上都有厚厚的灰尘。
尤哈尼在旁边的桌子上看到了一个笔记本，一沓报告，是封面有些眼熟的笔记本，使用了白塔实验室制式装订与封面的报告。报告的作者一栏写着：玛格丽特。
尤哈尼拿起那本笔记本翻了翻，龙飞凤舞的字迹让本来就晦涩难懂的内容更加的不知所云，尤哈尼硬着头皮看半页之后决定：放弃吧。
把笔记本和报告交给上级后，这里就会被判定为反抗者的基地而遭到彻底搜查或是摧毁吧，尤哈尼有些在意他所遇到的那个待在自己世界中的少年会怎样，但也只是有些在意而已。在担心之前他需要先完成自己的工作，他人的优先度在自己之后，这是尤哈尼不变的准则。
毕竟从古至今，自私自利是人类不变的动力。
而且，假如这个少年也是反抗者的一员，将他逮捕才是尤哈尼要做的工作。白塔的执行官对反抗者从不留情，不可留情，“领袖”的统治是绝对的，不允许任何反抗。那么既然自己吃着这碗饭，当然就得干这份活。况且假若执意要说尤哈尼对那他推测是少年的人影有什么情感的话，那也应当是好奇而非其他。
想着些有的走出废墟，环境照明已经暗了下来，尤哈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早饭被自己忘记了，午饭因为调查就这么就被无视了，不知不觉现在已经是晚饭的时间……尤哈尼觉得自己快要饿死了。就算是领了工资，但是为了工作一天没有吃饭倒是头一次，老实说感觉完全不是自己的风格。毕竟……工资还是没那么高。
考虑到这次任务会有的额外报酬，干脆就去吃点什么贵一点的好吃的也不错，尤哈尼摸了摸钱包，坐上租借的公车，盯着仪表盘沉默几秒之后，盯着那个绿色的按键，戳了一下。
“请输入目的地。”
“啊还好还好，没按错。”尤哈尼敲着仪表的台面思考着，“唔……去小吃街吧！”
“收到。”
车辆平稳行驶中，自律AI将小吃街店铺的资料传到了尤哈尼的携带终端上，一边感叹着现在AI的高性能，一边担忧着自己会不会因此被发现摸鱼，尤哈尼翻着店铺介绍思考着自己晚上要吃点什么。从健康角度考虑，还是不要说什么一次把今天三顿的分量都吃掉了，胃恐怕受不了，晚上也会睡不好。
“嘛，算了。”尤哈尼自顾自说着把资料收了起来，“看到时候的心情吧。”
小吃街的精髓就在于要边走边吃，然而随之带来的问题就是不知不觉就吃得太多。尤哈尼把手里最后一个丸子塞进嘴里，把签子丢进垃圾桶，接着啃起了另一只手上的炸串，路边的甜品店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仿佛在大喊着：“吃饱了也没关系，甜点可以装在另一个胃啊！”
奶油，蔗糖，黄油，略微烧焦的面粉和蛋类，巧克力还有果酱。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尤哈尼想起了昨日相仿时间所见的研究员。走进甜品店买了一份冰激凌圣代，店里结伴而来的女性间或以好奇的视线看向独自一人前来的男性，偶尔还有些窃窃私语。尤哈尼倒是毫不在意，带着悠悠闲闲的笑容对着窃窃私语的方向挥了挥手，在得到预料中的反应之后，安心吃起了自己的圣代。
虽然说不上那么喜欢甜食，不过也不讨厌。流传至今的基因决定了人会因为摄入糖分感到幸福与满足，那么理所当然除了些许因为生理心理的特例之外绝少有人会讨厌糖分。
甜过头是另一回事。
到底是商业区引以为傲的小吃街，虽然用料说不上高级，但手艺值得信赖。自家做的冰激凌和奶油，加得满满的坚果与玉米脆，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多了。尤哈尼觉得店家应该好好在菜单上注明一下：不适合单人食用，尤其是他刚刚在小吃街上吃着烤串丸子御好烧类吃了个饱之后。
原本打算不要吃太撑，结果却没算到甜品店招牌冰激凌的大小。这种事情有时候也会发生吧。尤哈尼放下勺子瘫在座位上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窗外大多看到窗外走过了一个眼熟的人影。
尤哈尼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他记得那个轮廓和氛围，衣袍宽大的少年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尤哈尼确信他是他今日与昨夜在那黑与白的幻境中所见的少年。
甜品店先结账的好处在这种时候显示了出来，尤哈尼站起身就跑出了甜品店。对方鹅黄色的外套在人群中算是明显，尤哈尼几步追了上去，拍上了对方的肩膀：“你！”
“？！”少年缩了下肩膀，回过头，“是，是……？”
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硬生生卡在了尤哈尼的嗓子里，因为在说出口之前的一瞬间觉得实在太像搭讪。
而或许是因为进入青春期不久，还残留着少许小孩子中性气息的少年略微晃了晃自己的长发：“请问？”
“啊，抱歉。”尤哈尼沉默几秒，决定还是直白的询问，“我在旧实验区的楼里遇到的是你么，在一片白沙滩上。”
少年的眼中有一瞬间闪过了慌张，随后低下头转身：“抱歉，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尤哈尼没有漏掉那一闪而过的慌张，他确认自己并没认错：“作为白塔的居民，请协助执行官的工作。”
少年仿佛才注意到尤哈尼的白色制服外套而露出了慌乱的表情：“不，我……”
“不过是问点事情而已，放轻松点。”
“……是……”
搭上车，平稳的运行中车辆向着执行官办公楼的方向驶去。尤哈尼打了个哈欠，转向后座：“哦对了，你叫什么？”
“……库勒尼西。”
“库勒尼西酱啊，你真的不是我今天上午在旧实验区遇到的人么？”尤哈尼敲着车门上的扶手，“录音已经关了哦，没关系的。”
“本来是有录音的么？”
“不，本来也没有。”后座似乎有叹气的声音传来，不过尤哈尼倒是不怎么在意，“不过就是很想说说这句话嘛，就那种漫画里不是经常会出现这种台词么。”
“抱歉，我不太看漫画……”
“哎……那侦探小说呢？”
“那个看过一些，但是也不多。”
“嘛，不用在意这些啦。”尤哈尼摆摆手，“那么，确实是你了？”
“……是。”
“那么，我之后在那里看到的笔记和报告？”
“……是我之前拿走的。”
“未经允许浏览被终止研究的资料会被认为是反抗活动的哦。”
“我知道。”
“唉……库勒尼西酱是不是正处在最难教育的年龄啊……”
“呃？”
“不要在意！”尤哈尼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嘟囔着晚上吃太多开始犯困，“之前有人和我说，玛格丽特小姐的那个研究中诞生了一个神奇的生物，是那个超大号山椒鱼么？”
“……深渊……”
“嗯？”
“都说了我可不是山椒鱼。”
“呜啊？！”挡风玻璃外幻兽的多目凝视着尤哈尼，耳中仿佛又回响起了海浪的声音。尤哈尼瞥向后座，那里所有的是稀薄的影子，就如同他在幻境中所见的那样。
“你把那些东西交上去足够应付你的工作，我们就离开了。”
仿佛退潮一般隐约的涛声与深色的异兽都消失不见，后座仿佛从未有人坐在那里。尤哈尼扶住自己的头不由得叹了口气，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漫画看多了。就如那个幻兽所言，把笔记和报告上交了事吧，所闻所见当然亦会如实报告，但已经不想继续负责调查这件事。
如果不发生什么突发事件导致人手不足，这种程度的任性一般会被接受。而这一次，尤哈尼的申请也确实被接受了。只是作为交换，他接到了工作要去其他层待命。
“这算不算惩罚性调职啊。”尤哈尼翻着任务书嘟嘟囔囔走向自己的宿舍，要带的东西到是不多，不如说除了一纸任务书和一套替换制服几件内衣而已。对尤哈尼而言，或许还有没看完的漫画。
比起运输仓，还是希望能用一用联络梯，不过听说如果是去下层连运输仓都没有，到中途开始就只能用走的，但与之相应的是几乎完全没有管理。进出白塔当然还是有严格把守，但下层之间的移动却几乎完全自由。相较于上层这种秩序井然但伴随着严苛的上下关系，也不知道是哪种比较好。在报道的地点出示任务书，随后被告知待令房间的地点。看起来负责接待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少许的疑惑，尤哈尼便多嘴问了几句。
“因为我们这里还……挺闲的。”年轻的接待员表情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有些奇怪为什么您会来。”
“工作上有些各种各样的事情啦，别在意。”尤哈尼说着耸耸肩，他大概可以预料到自己接到的任务就是“待机”，直到他们处理完旧实验区与那个少年的事情。嘛，已经是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了。
即将开始无聊的时间——尤哈尼在内心大喊着，瘫在了椅子上，虽然不讨厌无所事事的时间，但是就这么突然收到：歇着去吧！的命令，感觉也是……挺讨厌的。
还是忙里偷闲比较快乐，不过这么说出来的话自己那位上司绝对会火冒三丈，真是的，总是生气会老得快啦，虽然男人老得快也无所谓啦，自己又没有兴趣。不如说早点退休换来个大姐姐上司吧！虽然如果真的是像领袖那样的女性的话感觉好像更可怕！
这么一想觉得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还是和平万岁吧。
不知长短的待令时间闲得发慌，然而不能确定是否何时会突然传来指令又让人不敢去做什么私事。随随便便翻着漫画，翻着杂志，注意着不能全情投入专心致志，尤哈尼几乎开始期盼耳机赶快传来些消息告诉自己不用维持着这种根本比工作还要累人的状态。
然而十分遗憾的是，直到尤哈尼的待令时间结束，耳机里还是没有一点点响动，不过，如果不是紧急情况或是任务中，执行官的休息时间通常不会有什么联络。那么……去临时宿舍睡大头觉吧。
事后尤哈尼回想起来的时候，觉得这个临时待命几乎是自己最大的幸运。
自己所属的执行官总部从萨尔卡多开始对“领袖”有着近乎偏执的忠实，而不幸便是由这份偏执所生。尤哈尼是被紧急命令叫回去的，他回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仿佛被水冲垮被沙掩埋的办公楼。
尤哈尼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毕竟白塔内没有河流，没有湖泊，更没有海洋，没有沙坑，没有沙丘，更没有沙滩。而且那黑色的水，白色的沙，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在一个说出来恐怕没有人会相信的地方，甚至之前他自己都不相信会存在的地方。但他知道那地方确实存在，而且如今，很显然其他人现在也都知道了那个地方的存在。
但尤哈尼转了一圈，没有见到那个少年，也没见到其他执行官。
不管是尸体还是幸存者。
尤哈尼不认为那个少年会有全歼整个执行官分队的能力，也不认为他有那个意愿，但是……真的如此么？他与对方不过在幻境中相见两次，在现实中相见一次，对话两次，尤哈尼已经无法清晰回想起对方的容貌，甚至连名字都需要努力才能回想起来。
不过是刚刚脱离陌生人的程度而已，哪里有什么了解。尤哈尼叹了口气，重新抬起头，眼前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延伸向远处白色的天空，随后巨浪汹涌而来，将尤哈尼淹没其中。
但在窒息感传来之前，一切便消失不见，眼前所见的只有看起来被披头盖下一汪浑水的执行官办公楼，水早已褪去，只有些略微反光的透明沙粒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晚些时候尤哈尼接到了传唤，然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在旧实验区见到的一切，在小吃街偶然的遭遇。终于可以离开的时候他在走廊遇到了那名拄着手杖的研究员，对方对他露出了些许苦笑，而尤哈尼也只能以苦笑回应。
终究他未能知晓他离开时其他执行官的行动，也并未了解多年前旧实验区的实验，那一切都消失在了白塔的暗处，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白塔的今日也灯火辉煌，执行官在新的办公楼中冷漠，严苛，毫无人情地维护着白塔艺术品般的秩序。
尤哈尼的生活也毫无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