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往事

        漕泊三联小学是我工作的第一站。三十多年过去了，那里的点点滴滴仍历历在目。

        三联小学呈曲尺形，一层楼，砖木结构，是那个年代典型的“畜牧场”样式。学校没有校门，没有围墙。走廊第一个柱子上是一块与柱子同宽两尺来长蓝底红字的校牌，上面写着“三联小学”。中间柱子上挂着一块发布学校全部信号的管状锈铁。学校四个年级三个班八九十个学生。

        三联小学交通不便，从家坐四十分钟班车到石桥山之后，从铁炉冲至黄金坡，还要步行二十分钟。学校没有电，窗户没有玻璃，只我一人住校。这里的人，十有八九讲客家话。初到三联，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之前，公办老师是一期一换。我在这待了三个学期，做了三个学期的“新老师”（因为公办老师换得多，以前学生叫公办老师为“新老师”）。不知什么原因，有很多鸾山女子嫁到这里。听说我是鸾山人，那些鸾山姐姐们干脆叫孩子管我叫舅舅。这些讲客家话的老乡，待老师很好。每年正月开学，从村干部到老百姓，家家户户请老师吃饭。我们三位老师加上他们的四个小孩，往往是下午放学随学生去，第二天早饭后同学生一起回学校上课。因为这个缘故，正月二月学校几乎只开中餐，早晚都在学生家里吃年饭。我们省去了大笔伙食费，学校也省去了一笔煤油钱。平时谁家杀个猪，做个喜事，也会把我们请去做客。那时村里还没有幼儿园，八七年暑假，我在学校教了一个月的学前班，每天自己烧火做饭。除自己买点肉、买点豆腐，其他蔬菜都是学生家长送的。在那里三个学期，我走遍每一个村民小组，几乎走遍了每个学生家。江下山、老棚里、石虎坳、牛巷里、方冲、大汗里等地名，我至今还记得。

        在三联，我学会了自制教具，学会了刻钢板，认识了复式教学，还学会了独处，学会了烧火做饭。学校做饭烧柴，每周三四年级的劳动就是砍柴。三年级二十斤，四年级三十斤。山里孩子就是能干，别说邱云华、洪县中、洪余林这些高大的男生有力气，就是张艳文、张桂珍、陈贵香、张文兰这些女生也力大无比。几十斤一捆的湿柴，对他们来说都是小意思。只有学校周边的几个小家伙拈轻怕重，想着办法偷懒。

        每周的劳动课是学生最期盼的，因为砍柴回来才下午一两点钟，离学校较远如大汗里、老棚里、石虎坳的学生可以比平日里早点回去，学校附近的黄金坡、大院里的甚至方冲的学生则可以在学校打乒乓球。学校没有篮球、排球，只有一个铅球，两个实心球，几个垒球。乒乓球是学生唯一的最喜欢的体育项目。那时，几乎每个学生备有自制木板球拍。虽然形状各异，但一点也不影响学生的热情。课间十分钟，中午，下午放学后，学校泥巴操场上那副厚实的木板球台从不会闲着。学生们由开始的“一四、二五、三六……各八齐下”到后来的点将“突然死亡”。规则自定，秩序井然。受益的自然是张有为、洪余乐、张继昌这些高手们。天黑了，学生渐渐散去，只有刘飞、刘跃、天平、金山四兄妹还在月光下乒乓，当然有时还有一个我。

        山里的生活很单调。在那鲜有电视，偶有电影的年代，最幸福的是每周邮递员送来报纸时候。虽然是上一周的报纸，我会如获至宝。每张报纸我都会从头版看到末版，连中缝里的广告也不放过。其他了解外面世界的渠道只剩下炊事员洪老爷子的那台破“梅花”收音机了。要知道，在那只有虫鸣、蛙声的漫漫长夜里，跟着老爷子听听京剧也是天大的享受啊！最奢侈的是碰上有人家做喜事放电影的。那天，学校自然会提前上课，放学生早点回去占座位看电影。

        也只有有电影看的时候两个民办老师才会住校。那时民办老师们确实不易，一个月只有四五块钱的生活补助。他们每天来学校前要干一早上的活，下午上完课后又匆匆赶回家接着干。田里土里，春种秋收，忙忙碌碌。碰上农忙季节，学校也会提前上课。这时，我也会去石桥山老陈家或去石虎坳老洪家帮忙。

        在二十块钱可以过一个年的日子里，生活自然很苦。在学校吃得最多的上半年是海带和下半年是南瓜。鸡蛋和豆腐成了奢侈品。只有开学检查时才可以吃到肉，期末考核时才可以吃到鱼和鸡。有时没菜下锅，下课后就到旁边的山上挖几只竹笋，或到下屋买一个南瓜。

        设备简陋，条件艰苦，生活单调，但我们工作热情很高。因为年轻，我教二四复式班语文兼班主任，一年级数学，全校音乐。每周三十四节课。洪新建老师任校长，教一年级语文兼班主任，三年级数学。每周三十二节课。陈石基老师教三年级语文兼班主任，二四复式班数学，全校体育。每周三十四节课。那时，学校的成绩特别好，全乡八个单位，我们学校的八个科目，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学校每个学期都是“红旗单位”。记得八六年下期，我执教的一年级数学人平98.7，优秀率100%。

        张继华、张新飞、张新发、陈志中、洪勇华、陈刘跃、张庭、张兰、张春妮等都是那时从三联小学一步步走出大山走向外面更高更大舞台的姣姣者。

        ……

        三十多年过去了，三联的人，三联的景，三联的事，常常入我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