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妈有话说
“学中文,很有前途的!”
当我们把中文视为鸡肋时,尼泊尔人却把它视为致富法宝。
想当年,观妈高考完填志愿,父母死活拦着我不让报中文系,说是读了找不到工作,没前途。
那是什么让尼泊尔人这么迷恋中文呢?
本期大观观察员Kate,来向大家分享一个尼泊尔人的中文学习之路。
在尼泊尔的时候,有一段特别有趣的对话总是会发生:
“你一个中国人为什么英语讲这么好?”
“因为要考试啊!那你一个尼泊尔人为什么中文讲这么好?”
“因为要赚钱啊!”
读了很多书,还是想经商
我在尼泊尔的好朋友Supral,是加德满都一家私人电台的dj。不久前,以92分的成绩(满分100)通过汉语水平二级考试的他,兴致勃勃地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字——书博。“书代表阅读,博代表很多,我平时看书很多,这个名字和我很像!” 他一板一眼地解释道。
6个月前,书博前往孔子学院报名,利用每天10点上班前的1小时,向来自中国的汉语教学志愿者学习中文。
“书博是我这一届带的26个学生里,唯一一个每天坚持用微信和我练习中文对话的学生。他很有自己的计划,今天发语音练习口语和听力,明天就打文字,练习拼音、熟悉汉字!”书博的汉语老师美琪回想起这些细节,就摘下一直带着的口罩,笑得露出4颗大白牙。
在距离汉语二级考试还有1个月的时候,书博向加都当地最大的私人汉语培训机构缴纳了50美金,这相当于孔子学院4个月的学费。他利用工作间隙那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来进修商务中文,因为孔院的课程更多偏向于中国的文化生活介绍。在打好语言基础后,书博想让自己的中文能够达到商务实战的水平。“这是在为我的未来投资啊!所以很值得!”书博解释说。
书博在家中排行老二,哥哥半年前在迪拜开了家手机店,妹妹则刚刚大学毕业,一边在本地银行实习、一边考量研究生的进修方向。书博却还没上大学——高中毕业后,他本打算一头扎入赴美求学的浪潮,但签证却迟迟没有通过。有些气急败坏的他,便也打消了赴美的念头,转而开始研究去中国留学的申请流程。
书博在初中时学过简单的中文。在尼泊尔军队任职的书博爸爸,自书博初中毕业后就将他送入军眷学校,希望让孩子在严格的制度下得到“训练”和“驯服”。
“I was done with that! 我完全受够了那样的force,太多压迫......”据书博回忆,爸爸极少对他露出笑容,特别是在大哥不顾家里人反对,孤身前往迪拜卖手机后。
在中国外交部网站上,尼泊尔的介绍是这样的:经济落后,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农业人口占了整整70%。在这样的国情下,移民潮的规模却大到让经济学家都感到吃惊。
尼泊尔财政部发表的《2015年度经济调查报告》显示:
尼泊尔每天都有超过1300名年轻人离开国门,前往印度、马来西亚和海湾国家等地打工。
在某些季节,全国有四分之一人口可能在国外务工。
在全球超1000万人口的国家中,出国务工者积聚的财富在国民财富中所占比例,尼泊尔高居第一。
而时刻关注中尼一带一路协议进展的书博爸爸坚定认为,只有去中国做生意,才会有前途。“我一说中文,爸爸才会露出笑容,那真的很少可以看到!”书博很是得意地讲。
如果能尽早...就能更容易...
在尼泊尔,你可以随时感受到一山之隔的中国带来的经济影响力。中国企业在这儿修公路、国际机场、水电站......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首都特步力凡国际机场里就挂着显眼的公告牌:“欢迎来到中国城!”
泰米尔地区是加都著名的华人聚集地。走在街上,路边蹲着的小贩随时会冒出一句“你好!”商店的橱窗上贴着写有“最好的价格给中国客人”的硬纸板。就算走进去不买些什么,他们也会无比细心地,中英文混杂地向中国客人介绍商品。“您们,中国客人,最喜欢这一种!”虽然中文蹩脚到不行,但还真能打动我,且十分愿意为他们的诚恳掏出钱包来。
自今年5月中尼正式签署一带一路协议以来,中国公司正在此地大举投资,不仅工作机会多,工资也高。越来越多明晃晃摆在眼前的好处,让更多尼泊尔人确定,再接近中国一点,好处就会大的不得了。
凤凰卫视的《龙行天下》纪录片里有过这样一段采访,一位在中资水电站工作的尼泊尔员工,在完成汉语学习之后,工资从每月一万三卢比(人民币860左右)升到了两万卢比(人民币1300元左右)。
加都本地一家汉语培训机构的老师,在谈起他学生学中文的原因时哭笑不得:那位学生的邻居在一年前学习了中文,靠着这身技能赚了钱,盖起了5层楼高的大房子。学生父亲羡慕到不行,三天两头在家里念叨着,让儿子快点报名学中文。
“如果孩子们能尽早学习中文,他们将来就能更容易地在中国公司找到工作”,尼泊尔一所私立小学校长说。
比他要更着急的是孩子们的家长,在中文课开设之前,每次家长会他们都会向校长发问,“为什么其他学校的孩子都开始学中文了,我们家孩子还没有!”到目前为止,加德满都精英学校联盟(QKS)的25所学校,全部将中文课程纳入日程教学。
以商务实用为目的的私营汉语教学机构也迎来了新一轮的春天。“就在不久前,50个学员报名我的中文课,最后来到教室的只有10名,免费试听结束后愿意教学费继续学习的只剩下2个”,加都汉语教学机构C-Center的创始人吴昊先生如此回忆道。可现在,每周一至周五,他的中文课堂都座无虚席。
相比之下,那些前往热门国家务工——科威特、马来西亚、卡塔尔和沙特阿拉伯等的尼泊尔人由于劳动繁重,死亡数量不断增加。英国《卫报》2013年的调查显示,在卡塔尔,为了建设2022年世界杯场馆设施,尼泊尔人被当成奴隶般使唤着;而且归国者当中,艾滋病患者及病毒携带者的比例很高。为了换取富裕生活,他们只能以生命做抵押。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自打正式学中文开始,书博便抱着非常清晰的目标。他有一个2年计划——争取到孔子学院的奖学金,并前往中国大学进行交换学习。“我知道现在中国很多大学生创业。我想和他们一起,向他们学习!取经验!”
汉语、英语、尼泊尔语?
书博的雅思成绩很好,他是尼泊尔仅有的两个拿到8.5分的人之一。或许是和职业相关,他讲话的声音一直很轻柔,但在谈到未来时变得大声而坚定,“我英语很好,如果我汉语也很好,我一定可以在中国,开自己的公司!”
那,尼泊尔语呢?
今年7月,我在尼泊尔一家英文杂志社实习。栏目编辑室里只有不到10人,却聚集了尼泊尔4个种族。
在我这个外国人眼中,编辑部就是这个多民族古国的缩影:2017年7月的最新数据表明,不足15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聚居了将近3000万人,种族多达125个,有123种语言被视为母语,其中,尼泊尔语是宪法规定的官方语言,接近一半尼泊尔人以此为母语。
但在我的杂志社办公室里,有宪定地位和使用率全国第一的尼泊尔语算不上主流。肤色相像、服装风格一致走HM风的同事们平时多用英语交流,偶尔说些其他种族的语言。
负责市场的Saju用尼泊尔语数数,只能数到三十三,出门外联时则满口英文毫无障碍。
负责运营的Kashu,尼泊尔语比Saju好很多,但有时也会遇到不理解的单词,这时候只能请办公室里资历最深的Armar Sir将其翻译成英文。
当他们见到来自中国的我时,都会用中文侃上一两句,“你好!”、“债(再)见!”有的甚至还会说:“你可以教我中文吗?”
休假时,他们会拉着我跑到泰米尔去,指着心仪已久的中国制造牛仔裤,问我质量是不是和中国国内一样好。
我离开时,他们还对我说:“把我pack进行李箱吧!”
这群相对处于信息链获取顶端的尼泊尔精英青年们,手机里下着微信app(虽然联系人几乎都是尼泊尔人),用着中国制造的东西,还随时能用简单中文和你尬聊。到底为什么对中国这么感兴趣,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anyway,better,much better than us......(反正远比我们好)”
到了月底,加班一天比一天晚的Saju,见到我总是会说,我要努力赚钱,让我的小孩将来上有教中文的学校!
看着书博、Saju和Kashu:被尼泊尔的土壤生润养大、年轻而受过精良教育、英语说得比本土语言还好、不是在学中文就是在学中文的路上、一有空就要提起的“去中国赚大钱”的计划......我突然开始好奇,他们的出走,这个2600多岁的古老文明,将由谁来继承呢?
再回望中国,文言文去留掀起热议,外语学习热潮方兴未艾,我们自己对中国文化和国家发展有多少信心呢?
最近,台湾因新版“国文课纲”吵得不可开交,教育部计划将文言文比例由原先的55%大幅降低至30%。中正大学台湾文学研究所所长江宝钗对此表示,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以不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语言,作为语文选材的核心。
相比之下,在大陆,基于升学需要,英文须从小必修。大连和上海等日企多的地方,就很多人学日文;去到黑龙江,接近俄罗斯,学习俄文的风气就比较盛;到了辽宁省丹东,越过鸭绿江就是朝鲜,就变成了学韩文。
我们的出走,无论精神还是肉体,是“迟早的事”,还是“正在进行中”?
【大观·观察员】Kate,生于潮汕,求学东南,放眼全球的“潮”girl。
摄影:Kather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