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语言的美感机制

小说是语言艺术,小说家用语言来塑造形象,逼真如绘的生活图景和人物性格,因它才得以呈现出来,同样,我们通过它才能感受到作品内在的情趣、色彩、意蕴、音响、节奏和旋律。小说语言不仅受作为社会现象的语言的一般规律的制约,而且受艺术美创造规律的制约。它不仅以其所传达的内容美、形象美、意境美来征服读者,而且还以其形式美——即表现的美,比如词语美、章法美、纷呈杂出的修辞方式、灵活多样的句式配置、鲜明独特的个性风格——产生出一种动人的魅力,给人以美的享受。有经验的小说家遣词造句,还有意识地追求诗歌语言所特有的音韵节奏的美。

小说语言并非直接组成小说艺术形象的物质实体,而是传递审美感受的信息的载体,是激发欣赏者情感、联想、想象,从而理解、把握艺术形象的符号。因而,小说叙述语言的美感机制不仅要求形象、简炼、准确地传达小说家丰富复杂的审美感受,而且要求以最有效的方法作用于欣赏者的再创造。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构成小说家运用语言的出发点。

分寸感,是小说叙述语言引发美感的一个重要因素。“没有分寸感就不可能有艺术家”(托尔斯泰语)。语言的分寸感表现为以最恰当的语言来表情达意、描绘物象。

这是新奇与准确的统一。王骥德语云:“古谓百炼成字,千炼成句……要极新,又要极熟,要极奇,又要极稳。”(《曲律》)。

叙述语言的新奇与独创,不是要小说家去生造一些谁也不懂的词句,而是要描写的准确。用老舍的话说,“虽然是普通的话,但用得那么合适,能吓人一跳,让人记住,这就是创造。”(《文学创造和语言》)。“于细微处见精神”,语言的分寸感,正在于准确地传达出所描写的生活现象的最微妙的差异、特征。

语言的分寸感,又往往体现出简略与丰富的统一。它既是准确的,也就必然是简练的,有着巨大的容量。它能够充分调动读者的联想和想象,超出一定的字、句有限的直接意义,去理解、体味其所包含的丰富、深刻的内容。对简练的追求,增强了叙述语言的跳跃感。而忽略了语言的分寸感,叙述语言的随意跳跃可能使读者如堕五里雾中。

真实感,同样是小说叙述语言引发美感的一个不可缺少的因素。写人绘景,固然要求真实可研,才能牵人情思;吟感抒怀,也须真诚挚切,方可征服心灵。

小说语言不只绘形、绘声,还要绘色。赤橙黄绿青蓝紫,不只展示事物的色彩特征,而且具有表情的功能。

语言的色彩美,自然不能简单地理解为运用色彩时的应物敷彩、随形着色,其精髓在于真实地再现出生活本身斑斓的色彩、丰富的情调,为生活传神。而增加语言的乡土风味和地域色彩,则是构成语言的色彩美、产生生活实感的重要途径之一。近几年来,不少作家努力追求语言的乡土风味,不同的地域、民族色彩沛然纸上,争奇竞妍。

具有生活实感和地域风味的语言,当然不是要大量搬用方言,太多的方言反而会成为累赘,因为有些方言为多数读者所不懂。主要的乃是要把对一定的民族、地域生活的审美认识熔铸在语言形象之中,从人民群众的口语中进行筛选、提炼,使之既朴素清新、色彩鲜明,增强生活的实感和地域、民族色彩的韵味,又能成为我们时代精神的一种折光。

真正短篇小说的语言,还应该体现出或强或弱、或浓或淡的幽默感。有的作家甚至十分鲜明地将幽默作为贯穿自己作品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稳定因素”。幽默的叙述语言,谐趣横生,妙语解颐,能极大地增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使读者产生一种轻快感和喜悦感,从中得到智慧和更深的美感享受。他们信手拈来,涉笔成趣,使人们在忍俊不禁的同时,去思考、口味和联想,产生对事物真谛的理悟。幽默之不同于纯粹的戏谑和俏皮,正在于它的含蓄、深沉。它是作者对生活的睿智透视,表面上的闲适、轻松中潜隐着强烈的情愫。

寓谐于“庄”,是造成语言的幽默感的一种重要手段。表面上的一本正经,包蕴着调侃、风趣的情味。

小题大作,也是造成语言的幽默感的一种常用手法。

反话正说,使字面上的意思和实际上的意思相反,同样能造成语言的幽默感。反语,有时比一般的叙述更能表达深情,具有喜剧色彩。

巧妙镶联,也有助于语言幽默感的产生。出人意料的语言镶联,增强了叙述的幽默感和喜剧性,同时又意味弥深。

造成小说语言的幽默感,当然不止上述的几种手法。总之,运用幽默的语言写人、状物,含蓄、机智而轻松,特具一种灵秀。以谐趣的言论发掘生活的哲理,评述美、丑,则显得幽妙警颖。悲剧喜唱、哀泪笑洒,具有一种震憾人心的艺术力量。

《文心雕龙·精思》中云:“方其搦翰,气倍辞前;暨科篇成,半折心始。何则?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实而难巧也。”不能掌握和运用语言的艺术美创造规律,文不逮意、打个对折也许是难免的事。

随着时代生活的发展,新的词汇、新的语句形式、新的表达方法,新的小说语言在产生,这正是小说家所要努力追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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