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什么?什么叫做爱情?我不知道。面对着目不暇接的爱情篇章,我只想说:如果再回到从前,只愿一生爱一人。
一
阿根走了。
阿根老头走了。
阿根老头脑溢血突发在医院里走了。
夏日的黄昏,炙烤了一天的红色骄阳落了幕,却未带走炎炎的热浪,说来未来的雨使得湿度更大了,空气显得格外的闷热,整个大地像是洗芬兰浴的蒸房,温度高的让人不敢呼吸。
吃过晚饭的人们,携儿带女地三三两两来到弄堂口的胭脂店门口乘风凉。有的侧身斜靠在自带的躺椅上;有的坐在随身携带的小方凳子上;还有的索性蹲在了地上。
“今朝呃天,真呃热昏!像蒸笼一样!”手摇蒲扇缓缓从弄堂深处走来的老宁波飘过来一句开场白。
“伲乡下头老古闲话叫,火烧七月半,八月木樨蒸。立秋过了,还是要热两天呃!”苏州阿婆半坐半倚在彩条尼龙丝布的躺椅上,用手拎了拎香云纱短袖衫胸口汗湿的部位。
“昨日阿拉老婆买了瓶黄泥螺,大概是大兴货,只有咸味道,没有鲜味道!”紧随在父亲老宁波身后的小宁波,改变路径走进了胭脂店里面,冲着老板说到。
“倷宁波人顶顶欢喜吃黄泥螺、臭冬瓜、臭千张!伲屋里从来唔吃呃!”话语里苏州阿婆对宁波人的吃食有些不屑,她也拿起放在大腿上的蒲扇摇了起来。
先来的几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他们或抬头看天,或东张西望,要么低头沉思。酝酿着,寻找着,接下来今天共同的话题。
“阿根走了!脑溢血,今天下午走的!”胭脂店老板发布了一则关于阿根老头最新的消息。
“侬哪能晓得呃?”一个双手支在胭脂店柜台上,四、五十岁模样,中等身材,穿着白色的圆领老头衫,正在精心挑选着外烟的熟客问到。
“刚刚派出所户籍警来通知伊拉儿子呃!”胭脂店位于弄堂口,是这条弄堂唯一的出入口。所以,胭脂店老板对每天在弄堂里进进出出的人,基本上都了如指掌。
“云生阿婆一个人在屋里,伊躺嘞床上又没办法!医院通知派出所寻到伊,伊只有寻伊拉儿子了!”
“老头子几岁了?”
“七十三岁!”
“怪唔得!3、6、9是关口啊!”
“云生阿婆几岁了?”
“好像小四岁,应该六十九岁了!”
“哎吆!也是关口,这下老头子走了,伊一介头哪能办啊?作孽!作孽!”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后来的人们渐渐地厘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天下午一点多钟,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阿根骑着他的廿八吋凤凰牌自行车,后座上载着卖冰棍的白漆木头箱子,顶着炎炎烈日出门卖冰棍去了。
本来云生阿婆是不让他出门的,说是天气太热了,到黄昏出去能凉快些。老头吃中饭的时候,听气象预报说明天要下雨,想着明天估计没什么生意了,就寻思今天下午出去多卖掉一些。
没成想,毕竟年老体弱了,更何况今天的高温红色预警,年轻的大小伙子都未必能扛得住。骑着车出门没多久,突然间感觉一阵眩晕,还来不及反应,他就连人带车地摔倒了。待路人发现拨打120,为时已晚,送至医院即告不治。
阿根死亡后,医院因为通知不到家属,只能报警,派出所通过阿根随身携带的物品查找到了他的家,家里只有久病瘫痪在床上的云生阿婆。
民警通过询问云生阿婆,联系到了他们的小儿子阿三。随后,阿三又联系了自己的两个哥哥一起去医院处理后事。
“阿根老头子是个很重情义的人!一生一世,只喜欢云生阿婆一个人!”由老人的离世,人们又展开了关于两位老人久远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少年夫妻老来伴!大多数只是讲讲罢了!多少对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啊!像伊拉两个人的确实不多!”胭脂店的老板有点岁数了,对于两位老人的往事相对比较清楚。
“所以讲阿根重情义!云生阿婆脑溢血瘫在床上的第二年,久病床前无孝子,儿子女儿都不想管她了,阿根挺身而出,说是由他来管,这一管就是五、六年!那么大的岁数,又要做小生意养家,又要伺候云生阿婆,这种日子,想想都不容易啊!”
“嗯!上次听张家阿婆讲,她跟云生阿婆关系蛮好的,时不时地去看看老姐妹,说是阿根伺候云生阿婆可仔细了,人收拾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瘫了那么多年,一点褥疮都没有!老头子真的是好男人啊!”一个穿着烟灰色纺绸睡衣睡裤,前来买酱油的老太太,捏着手里的零钱,驻足听了好一会,接过话茬,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就是呃!对年轻漂亮的女人好,可能是图她的身体。对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婆,这么用心呵护,图什么?云生阿婆又没有钞票,街道小工厂的退休工资也只有那么一点点!伊拉呃这种感情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爱情!”说话的大嗓门中年女人,穿着一件桃红色的人造棉睡裙,身上的几道救生圈随着话音颤动着,她斜睨了一眼身边体型只有她一半的丈夫,好像意思是想让他学习学习阿根好榜样。
“哎!讲来讲去,人生一世苦啊!想想也真是没啥意思!走了!走了!外头连一点风都没有!还不如回去看电视,电视连续剧快开始了!回到屋里吹吹空调看看电视还适意些!”那被斜睨了一眼的丈夫,觉得老婆再说下去可能要上演一出三娘教子了,便伸出纤细秀气的胳膊,上前用手挽住她浑圆白胖的手臂膀,作势准备回家。
这时,暮色中,弄堂口急匆匆走进来了一个人。
“阿三!你怎么回来了,老头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看到进来的人是云生阿婆的小儿子阿三,胭脂店老板脱口问了一声。
“唉!阿拉姆妈没了!”阿三停下了脚步,满脸疲惫地回答到。胭脂店老板发给他一根黄封条牡丹牌香烟,阿三凑过来借了火点上了烟,只是短短下午几个小时的光景,阿三似乎是变了一个人,下午出门的时候,像模像样的一个人,现在却是头发蓬乱,瘦削的脸上胡子拉碴,面容憔悴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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