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信 真真致老嘎

老嘎：好！

早就想给你写信。可是，一提起笔来，我就感到用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是件苦差事。写，或者说话，已经是够沉重的了，行动则更为吃力。一放下笔，各种思想就会像翻滚的泡沫一样浮泛起来，把我的感情搅得很混乱。 我向往着你目前这种没有约束的生活。我这个乡村小镇中学的教书匠，在学生眼里，不，在整个社会眼中，是可有可无的可怜虫。而你虽是个插队分配的大学毕业生，但一背起画夹迈开双腿，就可以逃到你热爱的朋友和大自然的怀抱中。

在你来的那半个月里，我是怎样企图振奋一下呵！你和你的朋友们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依然刻苦地学习，勤奋的工作，自觉地前进，是那么勇敢，坚定。当我意识到我的同龄人仍然在做艰苦的探索时，我的心震动了。我甚至想，也许，和你们结识对于我的一生有重大而严肃的意义。然而，这一切又是多么短暂。当我还没来得及向你报告我心中这一变化时，我的心又凉了。真想不到，当生活的打击在我明净如水的灵魂上留下阴森的暗影后，我再也无力把它驱逐开了。它遮住了我的一切：我的欢乐，我的意志，我的热情，我的灵感，我的未来……但我不甘沉沦。朋友们温暖着我的心。

你说过我什么也不缺少，只缺少行动。但我总在想：行动？不错。可我的目标呢？通往未来的路在什么地方呢？我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呵！无论如何，有一点我是清楚的：我应该改变自己。 老嘎，我开始学习英语了——为了怕在空闲时消沉，怕在孤寂中颓废。你也许会高兴。但这种学习对社会又有什么价值呢？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忠于那不忠于我的生活。

我答应给老久写信，二十天过去了，今天才写。昨天，老久系里的一个同学路过这里，我向他打听老久。他几乎不记起有这么一个人了。想了半天，他说：”那是一个极为平常的人。老师和同学们很少注意他。“我觉得这很有意思。但我不知道该如对这个我从未见过的人写什么才好。 过去的日子，已经成为悲哀的记忆了。最真实有力地束缚着我的，是周围的存在。当山沟中的阴风把粉末般的细雨洒在我麻木的脸上时，我感到格外清醒。路在什么地方呢？眼前是灰濛濛的一片。脚下是肮脏的泥泞。汽车鸣叫着刺耳的高音喇叭飞驰而过，赐给我一身污点。我就是这样，苍白，无力地站在这春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