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古风】古玩夜话（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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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白玉蝉（下）

已经十三岁的连清珏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他觉得事情不大对，便立刻去找自己的母亲询问。连夫人告诉他，他的病要靠血来煎药方能痊愈。他觉得甚至荒唐，福儿不过五岁，怎么能够让她为自己放血治病呢？连夫人却说，福儿是自愿为他治病的：“清珏啊，好不容易有一个能让你好起来的方法，娘拼了命也要去试一试的。况且，福儿是个好孩子，她听说自己的血能给你治病，还想多放一盏出来呢！你若是心疼，咱们加倍补偿她就好了。”
　　
连清珏虽然不情愿，但是看着娘亲为了自己的病操心劳累的样子，到底是不忍心强硬拒绝，再加上一个推波助澜的小小媳妇，严肃着脸跟他说：“清珏哥哥，你都是大人了，怎么能够不吃药呢？还不如福儿勇敢！”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每个月一次，一直坚持了四五年。
　　
可是，最近，连清珏总是觉得事情不对。都已经四五年了，自己的病情并没有明显的改善，依旧虚弱，并没有什么明显好转的迹象。但是，药中的血腥味却越来越大了，他调查一番才知道，李嵩认为造成这个现状的原因是血量供应不上，所以每次福儿放血一盏已经无法维持药效了。所以，现在，每次福儿过去，都要放出三盏血才勉强够。
　　
经过八年的相处，在连清珏的心中，福儿早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看着她每次为了给自己治药两只胳膊都要被割开，心中很是难受。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拒绝吃药，可是在娘亲苦口婆心的劝说和福儿撒娇耍赖的攻击下，都以失败告终。可是，对于这件事，他越来越在意，在他心中，这几年的治疗，本就是一个笑话。什么以血煎药，听上去就是假的，偏偏爹娘却将这个当成是保命的良方。自己的身体自己是了解的，这几年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好转，甚至最近隐隐有加重的趋势。他最怕的是，李嵩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会将病无法痊愈的原因，归到血液不够上面。那么，他真的不敢想象，最终福儿会有一个怎么样的下场。她才十岁，什么都不懂，但是却可以将那些带着药物炖出来的膳食一口口吞下去，要知道李嵩为了达到更好的疗效，常常会试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味道可想而知。当他让福儿拒绝这些食物的时候，她反对的理由并不是怕娘和李先生生气，而是怕她的清珏哥哥不能把病治好。每当他听到福儿用稚嫩的语气说：“清珏哥哥，福儿没关系，只要你能好起来，福儿就开心了。等我长大了，我就真的嫁给你，好好照顾你一辈子，让你永远不得病！”的时候，心中都会一阵酸楚。
　　
他知道，福儿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连夫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小小的她只知道，自己是娘养大的，娘和清珏哥哥对她很好，所以她就算是把血放干，也要将清珏哥哥救下来。
　　
一切并没有按照预想那样发展，连清珏突然间的昏厥，让所有人都慌了神。
　　
李嵩诊脉之后，脸色青灰一片，他明明有按照古方进行，为什么到了连清珏这里，没有任何作用呢？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这肯定不是古药方的问题，一定是哪里没有操作好才会这样。而连夫人更是心急如焚，清珏马上就要十八岁了，难道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这个劫数吗？不，不能这样！
　　
突然，他们二人目光相撞，却又齐齐地看向了正眼巴巴看着连清珏的甄福儿。似乎二人都想到了什么，李嵩眼中闪过了一丝希冀，而连夫人却神色复杂，但是看了看床上的儿子，却又坚定了起来。
　　
“我想了又想，总觉得古方中的意味我们并没有参透。里面好几味药物本身就是毒物，所以不可能每日服用。既是如此，为什么他的妻子会因为用血煎药而死去呢？这几年，我因为这件事情而困惑不已，现在，好像明白一点了。”李嵩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对连夫人说道。
　　
“李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单纯以血煎药并不能治愈我儿？”连夫人急忙问道。
　　
“没错，从诊脉的结果看，用药五年，作用甚微。”
　　
“那该如何是好？”
　　
“方子里说，配以妻血，至其妻亡，这八个字，到底该如何理解呢？”
　　
“先生是说，这个血，根本就不应该是每月取，而是应当一次取尽？”连夫人脸色发白。
　　
李嵩却愈说愈兴奋：“不错，那个药方若按照小剂量来说，按月服用自是没错。但是若改变剂量，根本就是一个药浴的方子。我想，从一开始我们就想错了。那个李氏子，之所以被治好，用的是药浴的方式，而不是服药。肯定是将药配齐，然后用人血给他进行药浴，所以他才会痊愈的。”
　　
平日里的疼爱，在遭遇到生死存亡的关头，柔弱的还不如一根蛛丝……连夫人被他说动了，她将福儿养大，本就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自己将她当亲闺女一样锦衣玉食地养了这么多年，也足够了吧。若是她没有进连府，说不定还活不到十岁呢。越是这样想，她越觉得福儿救自己的儿子本来就是应该的，刚刚还存在的一丝愧疚，一点点蒸发，消失于无形……
　　
福儿被叫过来的时候，大眼睛熬得通红，活泼的脸颊似乎也消瘦了许多，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连夫人：“娘，清珏哥哥为什么还没有醒？你不是说，只要每个月按时吃药，就可以好起来吗？”
　　
此刻，连夫人看她，就像是看着儿子的救命药：“好福儿，别急，肯定会好起来的，李先生说了，你清珏哥哥身体弱，昏过去是很正常的。”
　　
“那他什么时候才可以醒过来？”
　　
“需要再服一剂药。”连夫人看着福儿说道。
　　
福儿连忙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那快让先生拿刀子过来吧，福儿没关系的。”
　　
“先不急，喝了这碗汤，你已经熬了很久，身子虚，咱们呆会儿再说。”连夫人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她小碗黑漆漆的汤药。
　　
福儿接了过来，然后立刻便将汤药灌了进去……可是，还未等她将药碗递还回去，便觉得头昏沉沉的，整个人也似乎飘了起来，她将大眼睛又使劲眨了眨，还是看不清楚，身子晃了晃便倒在了地上。闭上眼睛之前，似乎听到了连夫人的话：“好福儿，睡吧，为了你清珏哥哥，只能如此了……”
　　
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连清珏，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房间里很安静，并没有人在，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却觉得全身酸痛，一点力气也用不上。等浑噩的脑袋终于清明了一些，他看了看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这么晚了，怎么福儿还没有回房？
　　
他连忙唤人过来：“福儿呢？”
　　
伺候福儿的丫头正在焦急：“少夫人下午被夫人叫过去，说是少爷需要服药，说不用奴婢跟着。刚才该用晚膳了，奴婢去找少夫人，那儿房门紧闭，没人应奴婢的话。”
　　
连清珏心里咯噔一下，以往他需要服药，福儿过去一刻钟就足够了，今日都这么长时间了……再联想到自己的突然晕厥，和平日里李嵩神神叨叨的治病方式，他再也坐不住了，披上外衣就往外走去。
　　
福儿躺在客房，脸色已经没有了血色。她终于知道娘和李先生要做什么了。这次，一盏血不够，三盏血也不够，需要的是她全身所有的血。其实，不用对她用迷药的，她从五岁第一次放血给清珏哥哥煎药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本身就是为了救清珏哥哥才存在的。他需要一盏血，她会给，需要三盏血，她会给，那么，需要全身的血，她仍然会给的。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她虽然天真，可并不愚蠢。对她好的人，她都很感激，就算是抱着别的目的，但对她来说并无不同。这次，清珏哥哥真的会好吧？
　　
当连清珏过来的时候，福儿的所有力气已经随着血液从身体里面流失，她眼睛也没有力气睁开了，微微地闭着。只有那轻轻颤抖的睫毛，证明她还没有失去生命……
　　
“珏儿，你醒了？”连夫人见到儿子，惊喜不已。
　　
“你们在做什么……”连清珏看着福儿，几欲崩溃。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否则，也不会出此下策……”
　　
“下策？这也配称作计策吗？你们把那个邪术当成是保命良方，每个月用福儿的血煎药也就罢了，如今，你们竟然，竟然要了她的性命！她还是个孩子，十岁的孩子！”连清珏吼道：“我宁可只活到十八岁，也不愿意用别人的命来换取我下面的数十年！”
　　
连夫人已是泣不成声：“你宁可只活十八岁？难道，我就是蛇蝎心肠？我养了你十八年，养了福儿八年，我难道不疼她？可是，终究还是你更重要啊……我是你亲娘，你可以只活十八岁，可是我不可以眼睁睁看你只活十八年！就算那是邪术又能怎样？即便是魔鬼能救你，我也愿意去求他啊！”
　　
连清珏没有应声，他轻手轻脚地抱起福儿，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连夫人看着他的背影，稳定了下情绪：“李先生，配药吧！”
　　
回到房间，福儿已经气若游丝，她用力睁开了眼睛，眼神却已经涣散：“清珏哥哥，这次，我能把你治好……”
　　
“对，你是我的药，当然可以治好我……”
　　
“等你好了，等我大了，我就能给你当媳妇了……”
　　
“你本来就是我的小媳妇啊。”
　　
“清珏哥哥，我好困啊。”
　　
“困就睡吧，清珏哥哥会陪着你的，等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看到我，好不好？”
　　
“好，那我要拉着手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