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现的元代孟姜女哭泉史料

——兼论元代孟姜女传说史料

黄堡文化研究 第48期
作者:黄卫平
编辑:秦陇华


新发现的元代孟姜女哭泉史料_第1张图片
陕西图书馆

开卷有益。多年前参加一年一度的陕西新闻奖评奖,地点刚好在陕西省图书馆旁,得暇在图书馆古籍室一览,竟然读到一本《类编长安志》,是元人所作,其中有两处关于同官(今铜川市)孟姜女的史料。这真是一个让孟姜女研究者喜出望外的好消息,因为元代的孟姜女传说史料,在目前仍然是一个空白,而在《类编长安志》中,关于孟姜女的史料有三处,一处是记载女回山的,这和《唐书·地理志》、宋代《长安志》相同,另两处都是有关宜君县速(今属铜川市)哭泉镇哭泉的,且从未见前人论及,是新的发现。

两则史料一则记载在该书的卷6《山水·泉渠》部分:

新说曰,哭泉,在宜君山。杞梁妻孟姜女负夫骨,哭不止,有泉涌出,水作哭声,号曰哭泉。左山诗曰:
一脉寒泉凛且清,
涓涓犹是哭(夫)声。
长城费尽生民力,
千载惟成节妇名。

另一则在卷8《山陵冢墓·纪异》中:

哭泉,新说曰,在坊州宜君县。世传杞梁筑长城不回,其妻孟姜与夫送寒衣。寻夫不见,绕城而哭,日夜不止,城土忽崩,见枯骸。姜啮指出血,誓曰:“是吾夫者,血入骨。”其血果入骨。负骨而归,哭至宜君,止宿,哭更甚哀,忽有泉涌出,其水声音如哭,号曰哭泉,至今犹在。商左山行台陕西,经过题诗曰:
人间有大伦,爰自夫妇始,
刚柔若乾坤,动止亦如此。
两姓以义合,两义路人耳。
孟姜杞梁妻,贞节世无比。
从夫知有天,无天有遄死。
一心心不移,恸哭哭不止。
城土为之崩,泉涌出地底。
至诚人能尽,应感存是礼。
世衰恩义薄,对面若千里。
胡为贫家妇,慕嫁富家子,
富家恨嫁晚,贫家已为耻,
狡谋功蛊惑,巧笑藏险诐,
静者复主动,亦鲜不及矣。
此泉宜君山,长城余旧址,
叹息无古人,哭声如在耳,
会当悲烈妇,闺人作模轨,
陵谷有变更,不竭哭泉水。

《类编长安志》的作者是长安学者骆天骧,他是在宋人《长安志》的基础上类编长安志的,宋代后的金元史料是他自己采集的。凡是他新采用 的资料,一律以“新说曰”加以区分。这两则孟姜女史料就是他采录的,其珍贵度和意义,最少有三:

一是补充了元代孟姜女传说的空白。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大学问家顾颉刚在全国掀起孟姜女研究高潮的时候,元代的史料只借助于元曲中的句子和已经亡佚的曲目来推测,没有完整的故事内容。所发现零星资料,曲目在《录鬼簿》上有《孟姜女送寒衣》(今佚),而元曲中人物曲子词只有八个单句,其曲目曲牌按时间顺序分别为:

  • “那里有奔丧处哭倒长城?” (关汉卿《窦娥冤》,《南吕梁州》)
  • “你怎不学孟姜女,把长城哭倒也则一声哀?”(无名氏《渔樵记》,《正宫快活》)
  • “孟姜女,不索你便泪涟涟!”(同上,《喜调江南》)
  • “说什么九烈三贞孟姜女,他可也不比其余!”(郑廷玉《后庭花》,《南吕梁州》)
  • “想当时范杞良筑在长城里,乾迤逗的个孟姜女送寒衣!”(马致远《任风子》,《中吕石榴花》)
  • “你道他昨来个埚儿杀坏了范杞梁,今日个这埚儿里没乱杀你孟姜女。”(武汉臣《生金阁》,《越调鬼三台》)
  • “你大古是送千里寒衣孟姜女。”(李致远《还牢末》,《双调沽美酒》)
  • “恰便是孟姜女送寒衣,谁曾受这般苦苦?”(贾仲名《玉梳记》,《吕醉春风》)

从这些曲句中,可以推想在元代孟姜女传说故事模样,基本的送寒衣、哭长城的情节,已然存在,但是故事全貌不甚了了,而在《类编长安志》有关“哭泉”的记载中,我们看到了完整的元代孟姜女故事,这是《类编长安志》的对于我国四大民间传说特别是孟姜女传说的文学价值和历史价值所在;

二是让我们看到的元代孟姜女传说的基本故事脉络:杞梁赴边城筑长城不归,孟姜女送寒衣到边关,丈夫死筑长城下,孟姜女哭倒长城,滴血认夫,负骨而归,遂有哭泉。传说保留了唐代孟姜女传说的基本故事形态,和同官孟姜女传说一脉相承。

元代同官的孟姜女史料也不多,见诸地方史料的仅有一处,即明《同官县志 》卷8“石隙见金”条下记,姜女石洞前“有元至正二年同官县尹孙彝碑记”,惜未录碑文。这些稀缺的内容(包括新发现的和元曲中可以让人读到的),构成了迄今发现的元代孟姜女传说的所有材料,不仅填补了这一历史时期传说的空白,还再次证实孟姜女传说是源于同官的,所以尤为珍贵。

三是同官孟姜女传说从唐代形成(其萌芽从《魏书》有回女山的记载应该发凡于南北朝)到清代、民国,因其是最早形成传说的发祥地,传说故事一直自成体系,可惜元代是个缺链,如今这两则史料的被发现,不仅链接起一个完整的传说历史,也再次证实了我在《孟姜女传说发祥在铜川》一文中研究考证的结果。

两则史料还收录了当时诗人商左山的两首诗,也填补了元代孟姜女诗咏的空白。作者商左山,名挺,字孟卿,号左山老人,和元代大诗人元好问是好朋友,元初为东平行台幕府,后累迁枢密副史(相当于副宰相)。元至元九年(公元1272年)商左山任安西王相,十四年元朝廷改京兆府为安西总管府(治所在今西安),他随王北征入陕西,受命“关中事有不便者,可悉更张之”,他进十策,并建议练习延安民兵,以防边患,后果然“秃鲁叛,以延安兵应敌,果获其力”。元代文学家、元好问的学生王恽有《商左山哀辞》,曾赞扬他“佐鲁谋酋元克壮,定秦功力更沉难”,说的就是这个时期他的事迹。他过宜君写下哭泉诗篇就是在这一时期。《元史》有其传,云其“有诗千余篇”,他的咏孟姜女的诗作或许还不少,可惜未能传世,幸好有骆天骧所编《类编长安志》为我们保留下来了两首,这也是元代文学家留下的目前仅能看到的两首咏孟姜女诗,很是珍贵。到明代中期的嘉靖年间,关中学者马理编同官《孟姜女集》时没有收入这两首诗,说明在那个时候商左山的诗就已经埋入浩如烟海的典籍,不为人知了。

作为长安人的作者骆天骧,他生在金代末年,主要活动于元代早中期,安西王就职京兆路(今西安)时,他任京兆路儒学教授,曾为《皇子安西王盛德之碑》等多种碑记隶书并篆额,是长安名流。而安西王相商左山,《元史》说他“尤善隶书”,两人嗅气相投,自然多有交往,当是商左山的诗友,商左山在长安所作诗作,会和骆天骧互赠,才会被骆氏编入《类编长安志》。《类编长安志》系骆天骧在大元元贞二年(公元1296年)纂成,大德四年(1300年)刊刻。元代刊刻本在元末即已失传,传钞本也极稀见,而明清两代,六百多年间没有重刻重印,所以它所记载的史料尤其是金元两代的史料,不为人知,也更为难得和珍贵。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华书局点校、出版了一批珍稀古籍,才使今人有缘一识《类编长安志》,这是我们今天能够发现这样珍贵史料的原因———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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