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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木说:"我和楚乔分手了。从此以后我不叫三木了,我叫陈森。"
三木是陈森恋爱时候的名字,只因楚乔的南方口音无法准确地发出"森"字的读音,于是我的好姐妹陈森便成为了三木。
三木遇见楚乔是在一年前的盛夏。彼时正是大学里举办夏季运动会的时候,班里正在为推选谁去跑三千米长跑而争论不休。我和三木在同一个班级,我们学院是学校里出了名的男少女多的院系,女生满地跑,男生个个都是宝,一遇到诸如运动会、篮球赛这样的体育赛事,简直是愁云惨淡,只好硬拿女孩子去充数。这次也一样,按照惯例,我们决定通过抽签的方式,推选出一名炮灰。很不幸的是,大家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无一例外地把票投给了缺席班会的三木。
于是两天后,三木站在了三千米长跑的起跑线前,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随着一声尖锐的枪响,所有参赛选手全都齐刷刷地箭一般飞奔出去,三木也毫不示弱地紧随其后。跑到第五圈的时候,三木在众目睽睽之下,猝不及防地摔在了跑道上,然后就这样一动也不动。
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白衣志愿者几步跑到三木身边,抱起她就朝校医院跑去。那个人正是楚乔。
随后,惊魂甫定的我赶到校医院的时候,只看见脸肿成灌汤包的三木正和病床前端坐的楚乔相谈甚欢。
"你的名字是叫陈森吗?不好意思,‘森’这个字我总是发音错误,以后我叫你‘三木’好不好?"楚乔温柔地笑着。
三木娇羞地点点头。我见状,立刻心领神会:三木肯定是看上这小子了。
果不其然,在三木出院后的一个月内,"楚乔"成为了三木口中最高频的词汇。好吧,我知道三木这次是彻底沦陷了。
那一年,三木大一,楚乔大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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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恋爱中不习惯主动的三木,这次破天荒地倒追楚乔。我作为三木的僚机,日日陪她死守在楚乔常常出现的那个篮球场。楚乔一出现,三木就像一只雀跃的小鸟飞到他身边,从送农夫山泉,爱心便当,再到围巾,三木使出了浑身解数,用尽十八般武艺。我冷眼旁观,说道,三木啊,你知道吗,你奔向楚乔的时候,特别像一头发情的母牛。
后来,猝不及防地,楚乔拥有了一个女朋友,但不是三木。是的,他云淡风轻地接受着三木对她的爱慕,然后不动声色地成为了别人的男朋友。
那天晚上特别冷,风雨交加,雨打在脸上冰冷地像把刀。我看着三木一个人在跑道上狂奔,一圈又一圈,我以为她要一直跑下去。跑到第五圈的时候三木扑倒在我面前,我赶紧搀起她,她的脸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还是鼻涕。
三木喘着粗气对我说,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无论一个人有多么难过,也不可能连续跑上五十圈。三木还说,生活中只有两件事让她无可奈何,一件事是跑步,另一件事是楚乔。
人们常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其实在爱情的角逐中,一方处于何种位置,优势抑或劣势,与性别毫无关系。我们在心上人面前都是低微的,低到尘埃里,低到可忘记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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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的深夜,三木被一通来电从熟睡中吵醒。睡眼惺忪的三木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瞬间睡意全无。
电话那一边的楚乔喝得酩酊大醉,他说:"三木我浑身难受,可是我心里更难受,她怎么能爱上别人呢。"
三木放下手机,披上了一件外衣,冲下宿舍楼,连拖鞋都没有换。
凌晨两点半,宿舍楼的大门已经关闭多时。三木奋力翻越了那道高高的大铁门,向下跳的时候被一根锋利的铁丝划伤了腿。
那晚,我们这个城市迎来了那一年的初雪。衣着单薄的三木在校医院守了楚乔一整夜。楚乔失恋了一个人喝闷酒,喝到胃出血。半醉半醒的他第一次开始想念三木,尽管他心知肚明,这也许并不是喜欢,更谈不上爱。
次日,我用酒精棉球为三木擦拭伤口。那伤口很长,足足有十公分,好在并不深。我小心地擦拭,生怕弄疼她。
三木低头看着自己挂彩的大腿,噘着嘴说:"你说我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干嘛这么死乞白赖地喜欢楚乔?"
我心疼地看着她,打趣道:"大概是他给你下了降头,要不然就是你上辈子欠了他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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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眼看楚乔就要开始实习了。楚乔对三木说:"三木,我们在一起吧。"
三木背对楚乔,眼泪无声地滴落。她终于听到了这句久违的话,可是好奇怪,为什么不像想象中那样开心呢?楚乔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了三木,把下巴抵在三木的肩膀上,第一次吻了她绯红的脸颊。
三木终于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楚乔的女朋友。她剪短了齐腰的长发,并且把它们染成了楚乔最爱的亚麻灰。分不清盐巴和味精的三木学会了烹调楚乔最爱吃的广式小吃。她常常抱着一大只便当盒,坐着摇摇晃晃的大巴车,到楚乔实习单位的楼下送饭。有的时候,楚乔尝了一口就不满意地摇摇头,说道,盐放得太多了,三木。
我隐隐感觉三木并不快乐,准确地说,从陈森变成三木之后,她就不那么快乐了。
后来三木告诉我,她们在一起的那三个月里,楚乔没有陪她看过一次电影,没有陪她逛过一次街,只是在他和她在一起的第一天里,为她买了一份木瓜布丁。
见我一脸诧异,三木苦涩地笑了笑:"是的,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对木瓜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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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傍晚,天气依然没有回暖。吃晚餐的时候,三木误食了木瓜食物中毒,上吐下泻。几近昏迷的她拨通了楚乔的电话,电话那一端的楚乔语气平和而又冷漠,就像往常那样:"三木乖,我今晚要加班,你可不可以自己去医院呢?"
心灰意冷的三木挂断了电话,忍受着将要把自己撕碎的疼痛,一路蹒跚着下了楼,拦下了一辆taxi。三木在医院门口昏厥过去,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三木看到了几个护士惊慌失措地冲向自己,然后便筋疲力竭地闭上了眼睛。
吊完了最后一瓶生理盐水,三木拨通了楚乔的电话。她和提出了楚乔分手,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她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平静地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后知后觉的我赶到医院,三木脸色苍白,可是看起来一脸轻松。
三木说:"楚乔不爱我,我不怪他。因为爱情这种事真的很难预料,爱了就爱了,不爱的话可能到死都不爱。爱一个人当然没有错,可是首先要学会爱自己。"
她释然一笑,继续说道:"爱上楚乔就像是一种交易。为了这个交易,我赌上了全部的勇气,用尽了一半的好运气。现在我终于明白,我应该离开不爱我的人,然后用剩下了另一半好运气,去遇见另一个人。那人可以让我不必患得患失,妄自菲薄,让我可以是陈森,而不是三木。"
那一刻,我觉得三木又变回了陈森。她说得没错,爱一个人当然没错,可是我们首先要学会爱自己。是的,不管他爱不爱你,你都要好好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