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胭脂雪里红 22归来

(22)归来

下金城,城内。

“连小将军睡着了?”一个小兵卒轻声询问。

“嘘嘘……小点声,他好不容易才躺下,别惊扰到他。”另外一个小卒这么说着,作势要去推他一把,两个人嘀嘀咕咕声音渐远。

帐篷内,躺在简易床铺上的连烬一下睁开双眼,他闻着整个帐篷内的血腥味,身上的盔甲,早已染满了血。有敌军的血,也有……他父亲的血。

他整整斩杀了大半日,从穿过晨雾到了下金城城下,直到后面一路伴随着他的援军赶到,若不是河池嘶声力竭冲他喊了多次,他甚至会把这四五日跟随他来的援军当做是西畴国的士兵,拔剑相向。

他眨了眨眼睛,脸上干了的血迹黏糊糊的,平日里他是食荤腥的。

幼时随父亲上街,走过羊肉摊子片羊肉,鲜血流淌一地,饥渴的苍蝇围着那肉“嗡嗡”打转儿的飞,他都会皱皱眉头,觉得有些许恶心、可怖。

连烬尽管躲避再远,还是踩到一滴血迹,一滴干涸的融入土壤的血,他打了一个寒颤,“爹爹,为什么他们要在大街上杀羊?路过的好多血啊,刚刚我好像踩到一点血滴。”

连烬的一举一动,当然没有逃过他父亲连莫疆的眼睛,包括他踩到血滴后,打了一个激灵的样子。连莫疆只是觉得连烬年幼可爱,就是纯真的小孩子,便对他说:

“羊肉铺子老板在大街上杀羊是想让别人来买羊肉,你看看不就像是在炫耀“我家的羊肉最新鲜”?至于地上的血迹啊,他们泼水冲一冲,冲不干净的地方,下了雨一冲刷也就没了。”

冲不干净的地方,下了雨一冲刷也就会没了吗?

褪去幼年的纯真,连烬不知道从何时不再感叹一只鸟儿、一头羊的生命,他去过猎场,捕过兔子、野鸡等野物。早已不为动物的生命逝去而伤感。

这次,他第一次杀人,现在他的脸上、手上、身上,满是斑斑血迹。鞋底或许不知踩过多少人的血了。

他到底还是来晚了。

赶到城下时,城门破败大开,浓浓的雾气慢慢散开,连烬狠劲抽了马身子。

连烬放眼望去,不远处仅有寥寥几个重北国士兵负隅顽抗,另外一个颜色样式的战衣是西畴国的敌军,他们攻陷了下金城。连烬身后追上来的路引看到眼前的一幕,“小将军,连小将军……下金城被攻占了啊!援军,援军……”

“你去调援军过来吧。驾!”

撂下一句话,连烬毅然决然往前冲,那数不过的敌军的背影,有部分人围绕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连烬认得出那是他父亲。

连烬拔出宝剑,在敌军背后大喝一声:“冲我来!”

他喊再大声有什么用呢?在敌军的背后奋力斩杀,他不晓得杀了多少人,等那西畴国士兵们发现他时,他已然杀进这包围中。

一个西畴国士兵正得意十足,拿着剑插到他父亲连莫疆的背部,那剑穿透身体,大量的血从后背涌出,之后从上往下似是要劈成两段。

“不!爹!你跑啊!你还手!”连烬嘶哑吼着,砍死身边挡路的敌军,从马背翻腾下来,一举冲到最前面。

这名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的士兵,顷刻间被连烬砍下手臂。血喷射出来,洒了一地。一阵哀嚎。

连烬只管去接住连莫疆,却不曾想过他身体会这么沉,或许是因为铠甲。连烬看到父亲的正面,他紧紧闭住双眼,身体好似没了任何力气,翻倒在地上。“……你醒醒,你不醒我就不管你了。”

连烬多希望,哪怕有一次,他是可以和父亲并肩作战的,那么父亲一定会一脸慈爱地教他更多兵法和战术。

现在看来怕是没机会了。连莫疆身前血淋淋一片,不知什么利器穿透了铠甲,身前就有几个拳头大的血窟窿,之前能站住是因为他手里紧紧握住插进地里的剑。

而后,连烬只记得他疯了一般,去斩杀敌军……

缓缓将手举到眼前,视线模糊又清楚,手上干涸的血迹凝固的暗红色,胃里一阵翻腾。用手撑住身下的床板干呕了两下。

没有人再来告诉他,他身上浸染了这么多血,该怎么去除了吧。

河池从一处院子里,找了水井,打水冲洗了一身血腥味,打了一盆水,在门口静默站立一会,这时候少爷最需要的是一个人吧。

河池到了帐子中,轻手轻脚地放下,又快步出了帐篷。

另外一个帐篷里放着连将军的尸身。连将军在府上的时间不多,但是当初是连将军将他收回府中,做了少爷的侍卫,河池偷偷把眼泪擦在衣服上。少爷本意不想带他出征,让他暂时在山上庙里跟随夫人。

却是夫人派他下山速速追上少爷,只是他还是来晚了,将将跟在援军后面到达下金城,那时的少爷,将平日可亲可敬撕裂,全盘是另一副样子,一味的杀,杀,杀。冲到他面前的敌军随着他手起刀落,变成一具具四仰八叉的尸体。

河池路过不少扎堆或是忙碌,或是修整的兵卒,听到他们低声纷纷议论。

这连小将军杀敌人简直不眨眼。

河池皱着脸摇摇头,少爷内心的悲痛和苦楚谁知道呢?

“连将军,有探子来报,大批西畴国士兵向咱们这边下金城涌来!”

“杀!”

连烬简单整理一下铠甲,拔出宝剑,双目满是杀意冲在最前面。

他以后就是连将军了。

*

十日后。

烈日炎炎,路边田地里的玉米叶子蜷曲收拢。蔚蓝的天空飘着几片云朵。

莫忧躺在树荫下,她被晒的脸红彤彤的,隐隐发烫,身边还有今日所要完成六担柴任务中的最后两担柴。

耳边蝉声一声高过一声,她茫茫然打个哈欠。远远望去静会寺连接山脚的路上,正有不少从寺庙里走出,往山下走的人。

怎么突然这么多人下山?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带上苇帽。向着静会寺走去,路过的不少人脸上扬起笑容,还有阵阵欢呼声:

“打胜仗了!”

“得胜回朝了!”

这些人的欣喜大约是家中上了战场的男丁回乡了。经此一战又会有多少人是平安回来的?莫忧匆匆往庙里走,看到掩面擦拭泪水的人,心里一阵感慨,不知这泪水是欣喜还是悲痛?

*

莫忧往寺庙里走,看人来人往,热切的讨论:

据说老将军战死沙场,尸体在城中被找到。

新的将领,骁勇善战,手起刀落,杀得敌军片甲不留。

(22)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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