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系列:温以深-恰好(现代AU)

恰好

秋日温州街的傍晚,道路两边绿树染了金黄,拐角一家日式老屋的围墙上开出一丛蔷薇,夕阳斜斜穿过枝桠在淤紫花瓣上留下金红。

温以深坐在院子里,怀里抱着一只狸花猫,背后是棵歪脖子莲雾树,从他爷爷辈开始长到现在也未见结果一次。猫很乖顺地蹲在他膝头,带刺的小舌柔和地舔舐主人虎口的细纹,温以深专注地盯着对面半开的窗门,揉猫的动作有些迟缓。

大约是半年以前招来的这个租客,温以深叫他阿诚,自小在香港长大,国语说得很蹩脚以至于起初和温以深沟通都要搭上各种奇怪的手势。阿诚是医生,有一双肤色白净十指修长的手,温以深学画画长大,在国小教美术,却也会感叹阿诚的医学笔记上图画精致,说是艺术都不为过。不过自上次见他在厨房拿着料理刀很温柔地活切了一条秋刀鱼后,温以深就不敢太放肆地对他说话,那一双手也变成他心里一个神圣的存在。他在院子里望着空空的窗台摸猫的时候,还是会想起初次见面那显得自己有点愚蠢的对话。

“我叫阿诚,是个医生。”

“我也是医生,我是说,我叫温以深。”

呆到有春。

阿诚人很好,有非常明显的医生特质,或许说是温以深想象的医生特质。他极爱干净,房间里有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虽然不喜欢温以深在家里养猫,却也在见到的时候报以礼貌的微笑。腕上常年戴着手表故而留有一圈比周边肤色略浅的痕迹,腹腔上数第三条肋骨的位置有一块涂花的纹身,是温以深读不懂的外文字句。

这些早已经越过一个房东对租客的认识,只因为他们住在一起不过半个月的时候就有过坦诚相见。冬天屋里暖气开得太高,脱毛衣静电都擦出火花,干燥的皮肤相触瞬间升温焦烫到快要当机,明明没有酒精却好像喝醉了一样,脚踏木制地板都仿佛踩着棉花。如何贴面、拥抱直到接吻、翻滚,现在想来却像隔了一层磨砂玻璃那样模糊不清,要说因果通通都只能算作恰好。

自那以后他们便始终保持着一种默契的联系,像是阿诚在读厚厚的砖头书时温以深会默不作声地端上一杯咖啡,温以深动手斩鱼时他会在背后提供解剖学角度的参考。温以深喜欢坐在院里看他用很好看的手翻动书页,嘴唇轻嚅念出高深的英文词汇。偶尔抬起眼视线对上,心脏的鼓点就开始乱敲,如若节奏能编成弦歌,只怕都要唱到天边。只是阿诚在家的机会实在不多,往往都是凌晨不知道几点在连夜的手术后很狼狈的按响门铃,当温以深打着哈欠来开门的时候才有些尴尬地在全身上下翻找钥匙,两个人在夜色里相顾无话。


这一天早上,雨幕连绵,狸花猫缩在檐下墙根边无精打采,赶完三台手术后的阿诚躺在房间里睡到不省人事。温以深如旧轻巧的钻进去,想为他把盖被拉好一些,只是手指刚刚牵住一角,床上的人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不似医生拿手术刀。

阿诚撑开眼皮,带着很浓重的鼻音问道:“几点了?”

“七点半。”温以深以空着的手摸了摸鼻尖,把刚买回来的咖啡放在床头几上,肩头还挂着清晨的雨水。

阿诚拽了拽温以深的手,又掀开被子,把两条长腿暴露在他眼前,面上却是很无辜的睡眼。温以深抽回手把外套脱掉,钻进被窝揽住了这个好像在撒娇的青年男人。阿诚把脸贴在温以深胸口,这个角度低头看他卷翘的睫毛,抿着嘴唇安静地不像话。温以深正欲抬手整理一下他睡乱的额发,那人却突然出声喝止:“你刚刚是不是摸了猫。”

他悻悻收回手,有些僵硬地在衬衫边角处蹭了几下,阿诚挪了挪身子把两个人的间隙进一步压缩,然后懒懒地望了他一眼:“我就看不过你整日抱只猫,却冇空想我。”

雨天路面噪声都没那么嘈杂,床头的机械表走时的响动现在就变得清晰可闻。温以深抿了抿嘴唇,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想伸手去端杯咖啡却又听到怀里的人出声:“我要返港了,这边工作完了。”

好像在期待,阿诚探身去拧亮了床头灯,一副邋遢面孔,注视着温以深的眼神却格外清晰。他用单只手撑起脸,一边面孔被灯光映亮,轮廓深邃似青天碧海,还是一把不温不火的声音:“温医生何时来香港探我,记得提前打声招呼。”

本该很响亮地回复什么,像往日打断他连篇讲古那样,偏偏这时温以深合着嘴,两只手交拧在一起,像等运气宣判,好梦落幕。

“知道了,记住交租。”说完别无他话,熄灭台灯,牵好门,像进来时那样无声的出去。

阿诚返港那日,温以深在家里浇花,秋天往前多走几步,也并无太多花可以浇了。他搁下水壶坐在院子里,思路像蒙太奇剪接回放,夏日艳阳,秋日初霜,梅特林克戏剧里的情人接吻时不闭眼,印象派的天空也不总是现实的颜色,我知你不喜欢猫的气味,现在也很少抱它。

一切点到为止,戛然结束。

这是一场恰好的梦,梦里绿树成荫,柳暗花明,梦外大寒都过,天气晴朗时温州街如旧游人如织,只是蔷薇凋败后,落了满地的枯枝。

后续

往后的日子里,温以深依旧在学校同家两边往返,不咸不淡的生活过得久了,就快要忘记初夏到秋冬那个好梦。阿诚随居的物品也一箱一箱被打包寄往香港,关于他的记忆也仿佛一页一页书翻过去,剧情继续,注脚无言。

温以深有收到过阿诚寄来的明信片,维港夜色灯火辉煌,背后以笔画分明的字迹写下:如果我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他看罢只笑着撇撇嘴:“你明明买的机票走。”话虽如此却也很妥帖地收藏好,然后又独自重头看一遍墨镜王拍的花样年华。温以深喜欢这个导演的文艺腔调,用半辈子的光阴和你讲一个弹指间的故事,又总在弹指间让你明白,故事始终是故事。有的时候沉默不是无话可说,是知道我想说的你都懂。

于是也在一个雨天的早晨,温以深把狸花猫送给友人寄养,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准备出发。

就算是一个梦,也未必不能有好的收梢。

台北到香港,客机自蓝天里划过留下白色诗行。温以深踩着心头的鼓点向前走去,背包斜背在肩上,目光却望向很远的人潮:“诚医生,我来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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