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老陈来说,做上海人并不是吸引他来上海的最大目的。所以尽管已经来了上海接近20年,自己开的小公司给上海交的税少说也有几百万,但是他也没想过申请户口。
但是最近儿子要上小学了,而这个孩子是超生的,老陈必须先给自己落户,再给孩子落户,才能让这个孩子满足大多数学校的入学条件。尽管现在国家已经认识到了生育率下降所蕴含的危机,开始鼓励大家生孩子,但是在计划生育政策放开之前生的孩子,依然属于超生。
而超生,成为老陈落户上海、乃至孩子落户上海最大的障碍。虽然他的积分早就够了,但是超生这一条,让他连申请积分入户的资格都没有,而同样会失去积分入户资格的另一种情况,是有刑事犯罪记录。
根据《上海市居住证积分管理办法》沪府发〔2015〕31号第九条,“持证人有违反国家及本市计划生育政策规定行为记录或严重刑事犯罪记录的,取消申请积分资格。”
可是从2016年开始,国家已经全面实施二孩政策,老陈不是提前为国家分忧了吗?不给发奖励就算了,难道还要被处罚?
对于这个问题,在2017年的一次上海市人才政策解读会上,市人社局人力资源开发和市场管理处徐珲副处长这样回应,
“夫妻在2016年前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在居住证积分、居住证转户口上依旧实行一票否决。若申请者2016年1月1日之后生育二胎,则不会影响积分、居转户等问题。”
“放开前的违反计生二胎依然一票否决,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以前的违反计生一票否决不会取消。”
底气真的很足,这就是上海吸引人才的态度和气度。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影响了多少家庭的命运。
很多人一直在问,上海作为一个国际大都市,为什么没有诞生重量级的创新企业,为什么华为、腾讯出现在深圳,阿里巴巴出现在杭州,北京也有百度和京东?
从落户政策上可见一斑。如果说在计划生育政策放开之前,超生影响落户有其合理性的话,那么连计划生育政策都改变了,计划生育部门都没有了,上海还抱住这一条不放,这是一种什么感情?
我们看看现在公认中国最具活力的城市深圳和杭州是什么情况。
深圳2017年出台了新的计划生育政策实施细则,规定深圳入户,包括人才核准入户、人才积分入户,随迁入户、居住社保积分入户,都不再核查计划生育状况,不再将符合计划生育政策和缴纳社会抚养费作为入户的前置条件,并于2017年11月12日开始施行。
而杭州申请积分落户的基本条件中,包括持有本市有效的《浙江省居住证》, 年满18周岁,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无严重刑事犯罪记录或参加国家禁止的组织或活动。计生的事情提也没提。
在广州,从2018年6月1日起,计生不再作为入户广州的前置条件,只要提供相关的入户资料,超生人员也可申请入户广州。
即便是在传说中户口最难申请的北京,也已经不把计生情况作为入户的前置条件。2016年8月11日,北京市积分落户管理办法(试行)发布,2017年1月1日起施行。申请积分落户北京应同时符合下列条件:持有本市居住证;不超过法定退休年龄;在京连续缴纳社会保险7年及以上;无刑事犯罪记录。
可以说在北上广深杭这五大人才流向最集中的城市中,只有上海现在还把符合计生政策作为入户的前置条件。
这就是对待人才的态度?这就是为中国的未来负责的态度?超生对你们来说,就和刑事犯罪一样严重?你们没看到另一位超生三个孩子的知名导演,已经执导国庆70周年晚会了吗?什么叫人才,这就叫人才。
超生的小孩对上海来说,难道只是看到增加了一个包袱,挤占了上海引以为傲的教育和医疗资源,而看不到,这些孩子才是支撑这个城市未来发展的新鲜血液。
而上海已经成为中国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城市之一。华东政法大学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郭秀云在《多维度应对人口老龄化》中说,
上海是中国最早进入老龄化且目前老龄化水平最高的城市,人口调控政策、户籍制度改革,是造成这一情况的前两个主要原因。
从延续中华民族血脉的角度,张导其实比老陈贡献更大,提前为国家分了更多的忧。
而对上海来说,阻止他们落户的原因是他们有远见,还是不听话?创新,不是恰恰需要这样又有远见又不听话的人吗?
计划生育政策的功过,很多人说,自会有后人评说。但是如果它是对的,为什么现在又要矫正呢?
当然这时又会有人说,时代变了,条件变了,政策也会随之变化,在40年前中国的贫困条件下,限制人口是不得已的选择。
仲大军在为《大国空巢》作序时说,“总起来看,30多年计划生育……大大减轻了我国在这一历史时期的人口负担,从而减轻了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的负担。”
中国作出严厉计划生育决策的基本依据是,人口与资源关系紧张,官方对此表述:“人口增长得这样快,使全国人民在吃饭、穿衣、住房、交通、教育、卫生、就业等方面,都遇到越来越大的困难”。人口基数大,增长速度快,被学术界称之为 “沉重的人口包袱”。
把人口当作包袱,多生一个孩子,多一张嘴,社会就会多一份负担,所以要他们交抚养费。
但是这种理由站得住脚吗?他们有没有想过,改革开放初期,国家确实贫穷,但那是人多吃穷的吗?我们现在人口比那时候的增加了一半,我们有把国家吃穷了吗?
恰恰相反,是改革开放给人民松了绑,才释放出了中国的人口红利,释放了成千上万希望改变自己命运的人的智慧和活力,才创造了30年走完发达国家200年发展之路的奇迹。
2014年12月,全面二孩政策出台之前,梁建章就在复旦大学与联合国人口基金合作举办的生育政策研讨会上的发言说,支持把中国人口降下来的理由,其实没有一个站得住脚。
提起控制人口,我们总说中国的人均资源是低于世界的平均水平,但是在淡水、耕地、森林、煤炭、天然气、石油等六项指标上,欧洲主要国家,法国、英国、德国、意大利,除了法国在耕地一项外,所有国家在所有指标上,全都远远低于世界平均水平。
相比之下,在上述每一项自然资源上,中国的人均占有量在全世界都排在中间甚至偏前的位置。世界上一大半人口居住在人均资源少于中国的国家。而且,人均资源比中国多的国家,并不比人均资源少于中国的国家更富裕。
梁建章在发言中说,中国消减自己的人口,其实是给其他的国家节省资源,并让自己的后代在未来的资源市场上处于一个更不利的地位。用人口萎缩的代价提高相对人均资源,没有任何意义,反而降低了自己的经济优势。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计算方法只关心自然资源,而自然资源的价值在各种商品和服务的价格中所占比现在还不到5%。我们享用的财富中,来自自然资源的比例其实越来越低。相反,人所创造的价值却越来越高。美国的强大并不是因为它的自然资源丰富,而是因为军事、科研和文化实力。这些恰恰体现在人口密集地区的大学、公司和基础设施中。
美国最大的资源就是人才。人,恰恰也是中国最重要的资源,而不是包袱,是财富。
养育身心健康的孩子,才是民族复兴的战略性基础。
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主管、中国劳动保障报社主办《中国人力资源社会保障》杂志2018年第6期刊发了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副所长周天勇一篇题为《全面放开生育刻不容缓》的署名文章。
文章指出,我国人口形势越来越严峻,呈现三个下降、一个上升、一个收缩的趋势。出生率下降,出生规模下降,生育率下降,经济主力人口继续萎缩。文章中强调,过往的生育管制是当前人口格局形成的重要原因,国家应当对此进行矫正。
面对严峻的形势,周天勇在文章中呼吁“应当尽快研究制定促进人口发展的战略和政策”,应当紧急彻底全面放开生育,取消一胎生育准生制。对生育了二胎的家庭,应适当给予个人所得税退税,从而达到鼓励生育的目的。
看到没有,像老陈、张导这样的,提前为国家分了忧的,还要给鼓励,给退税呢。
然而在上海,这种行为在落户条件上,待遇依然等同于刑事犯罪。
究竟是谁在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