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轮之第二章:风雨交击故人愁

天黑了下来,山在这夜间更显得幽静了,弯如钩的上弦月挂于树梢,银白色的月光如水银泻地般笼罩了整个山头。

——山成了银白色的世界。

依旧是在那方高岩之上,四人围坐在石桌旁,桌上放着红泥小火炉,正在煮着茶,随着那茶水慢慢沸腾了起来,茶香也慢慢的肆无忌惮的钻到每一个人的鼻孔,沁人心脾。

“绿蚁醅新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阗轻笙吟道。

殷昆吾知道他阗轻笙大字不识一个,如今从他嘴里念出诗来,不免惊讶,笑笑道:“阗老儿,你这老粗一世,什么时候也会了这吟诗唱词了?”

殷寒韵好奇道:“阗伯伯,你这吟的是什么诗啊?”

阗轻笙舒了口气,道:“这是唐朝大诗人白居易的一首诗,叫做《问刘十九》,乃是当年我结识老五时老五吟的诗,当时我和老五各自豪饮,那个人所说‘酒逢知己千杯少’,那真真是不错啊。如今却早已诗在人亡,物是人非了。”

殷昆吾道:“当年邢五侠行侠仗义,允文允武,惜乎英年早逝,当年的‘江湖铁笔’江上鹤用八字评道‘文能成家,武能成将’,如今江湖上说起‘剑气书香’邢五侠,谁不竖起大拇指叫一声好,邢五侠虽亡,却也是留名汗青,流芳百世,这一世,不枉了。”

——是啊,有此名声,却是不枉来这世上走上一遭了。

程琼和殷寒韵听得神驰心往,神情激动。

阗轻笙抬目望向殷昆吾,道:“殷老弟说得是,树死留皮,人死留名,老五他们行侠仗义,如今已是流芳于江湖,虽死,却死得其所,可笑我这些年还放不下这段心事,执迷于此,可谓执迷不悟了。”说完对程琼道:“琼儿,上茶,殷老,先品尝品尝此山名泉,然后我再领教领教殷老的神步奇着如何?”

殷昆吾见老友多年心事一朝释怀,心情也自是高兴,道:“以这月光作雪,却也应了那是中的景色。”

程琼奉上茶,只见那茶初时汽水氤氲一片,等到那水雾慢慢散去,却见那清澈见底的茶水中漂浮着几片茶叶,就在那茶气散去的一瞬间,一股清之又清的茶香钻入鼻中,清新的就像十五六岁的少年第一次见到自己心中的那个公主。

殷昆吾暗哑地笑了起来,正想说些什么,阗笙笑笑道:“快喝吧,这茶一过了这个时辰,便失去了它的味道。”

殷昆吾喝完,情不自禁道:“果然好茶,佐以这大好月色,更是美不胜收。”

殷寒韵娇笑道:“清而不妖,浓而不腻。”

阗轻笙笑道:“侄女这八字真言道得好。”

程琼却脸色激动,好似再做一个什么重大决定一般,终于最后舒了口气,冒出一句话道:“师父,我想去江湖上闯闯。”

其余三人听了这话一时惊愕,不知他为什么突的说出这话,默然无语。

殷寒韵也向殷昆吾道:“师父,我也想去。”

殷昆吾却不顾殷寒韵,而对阗轻笙道:“阗老儿,你我俱老,这江湖本来就是年轻人的世界,是该让他们出去闯闯的时候了,你我老死在这山中不要紧,可孩子们至少应该出去见识见识这万丈红尘中的喜怒哀乐,恩怨情仇啊。”

阗轻笙沉默了好一会儿,也好似内心做了个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道:“我们年轻时,常听着那些侠士暮年的人感叹着‘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如今到了这个时节,我们也不得不感叹‘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江湖,却实是你们年轻人的大好世界,琼儿,你若想去,明天便起程去吧!”说完又继续道“只是你要记住:江湖虽好,却是波涛重重,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众人难以企及的风口浪尖,功成名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会一落千丈,万人唾骂,江湖上没有公理,只有靠实力,当然还有那些同生共死的……友情。你可以去找寻。”

程琼心里暗喜,脸上庄重,道:“弟子谨记。”

殷寒韵搂着殷昆吾的手臂道:“谢谢师父。”

阗轻笙又道:“既然你想要去闯荡江湖,有些事,我本来准备随我长埋地下的,琼儿,你执意要闯江湖,我便说与你听听。”

殷昆吾见他可能是要说一些门派与江湖密辛给程琼听,笑着对殷寒韵道:“韵儿,师父好久没有游过这大好崆峒了,你陪爷爷走走。”

殷寒韵一时领会,道:“好。”

阗轻笙道:“殷老儿,这些事,我无须对你隐瞒,你也坐下来听听吧。”

殷昆吾打了个哈哈道:“韵儿,我们就听听你阗伯伯他们当年的风光事迹。”

殷寒韵正感兴趣,便坐了下来,给炉子上重新添上水,几人就着这茶,听着阗笙讲述那一段封尘在他心里多年的记忆。

月上中天,天显得更加亮了,只如白昼。

阗笙泯了口茶,舒了口气,道:“琼儿,我虽教你武功,却从来没告诉过你我们这一路武功是属于何门何派,我本想我们这一派便就这么随着我的死永归尘土,就算自此以后我们门派在江湖上除名,我无颜去见地下的那些本门前辈,那也顾不得了。此时此刻,你好好听着,我们派叫做‘天龙门’,创派已逾百年,开山祖师是‘天龙圣手’龙归隐祖师,你须要好好记着。”

程琼本来便自奇怪,跟着师傅学武多年,却不知自己学的是何武功,也不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招式叫什么,每次问及,师傅都只是说道:“学武只是强身健体,这些武功无门无派,无名无姓。”多次以后,程琼也不好再问,于是便那么沉寂了下来,直到今天师傅提及。

程琼听了,忙道:“是,弟子谨记在心。”

殷昆吾和殷寒韵只是全神贯注的听着,殷寒韵不时添茶,沸水入杯,激起一阵阵水雾,团团散开,几人好似融入了那曾经的往事中。

阗轻笙继续道:“本门一直人丁较少,到了我这一代才兴旺些,如今,却也只剩下我一个了。”说完不尽喟叹。

程琼不禁问道:“师叔师伯们都死了?”

阗轻笙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牵动了脸上肌肉都颤了一颤,不一会儿就恢复神色,道:“是啊,你那些个师叔师伯都走了,只留下了我这个没用的还留在这世上,活在回忆,痛苦,不安,思念中,或许,这也是老天对我这个苟且于是的人的惩罚吧!”

殷寒韵安慰道:“阗伯伯,你不要太痛苦,最重要的是逝者安息,生者安慰。”

殷昆吾也道:“阗老儿,这结,你还那么执着么?”

阗笙抬头笑笑道:“我没事。”

程琼见到师傅一提起往事就那么痛苦,忙岔开话题道:“师父,那我练的那几套武功叫什么?”

阗笙果然一如往常一样,道:“你先别急,我再给你介绍几个人吧。”说完问道:“琼儿,我每日领你去祭奠的‘枉生阁’内,你可知有多少牌位?”

程琼不知师父为何有此一问,平日每天早上一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去“枉生阁”内上香祭拜,早已成了习惯,那阁子里他已不知去过了多少遍,那牌位他一时却想不起来有多少,忙道:“弟子愚钝,不知有多少。”

阗笙道:“一共有两百七十八张牌位,既然如此,那最末一层有多少?”

程琼记得第一层只有一个,大概就是本门开山祖师“天龙圣手”龙归隐的牌位,中间密密麻麻挤着不知有多少,最后一层他却是清清楚楚的记得有二十八张牌位,脱口道:“二十八张。”

其余几人听的纳闷,不知阗轻笙问这问题干嘛,一时忍住,只听他说下去。

阗轻笙又道:“琼儿,你那些‘天龙门’的师叔师伯本来只有二十一个,你可知其余你拜祭的人是谁?”

程琼道:“弟子不知。”

殷昆吾插上话道:“其余七位恐怕就是你师父当年闯荡江湖的七位兄弟姐妹吧!”

阗轻笙道:“正是,想想我们当年神州结义,何等意气风发,八个人,便是游入这江湖中的八条龙啊。”

殷昆吾道:“是啊,‘天龙八将’,寻常江湖宵小怕不要捂着耳朵听,只怕被其威名吓到,被其逮到。”

——那该是一段什么样的风光?

阗轻笙道:“是啊,天龙八将耀神州,江湖宵小谁不愁?那一段年华,恐怕便是我这一辈子最欢快的一段时光了。”说完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好似变真正回到了当年那一段意气风发的日子。

程琼看着师父的样子,不禁遥想,那到底是一段什么样的时光,能让一个人到了暮年任然能够那么高兴的回忆起来,他想:“师父是幸福的,至少到了晚年还有那么多的东西可以拿来回忆,品味,追思。”于是,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要闯荡江湖的决心,就算是伤痕累累的回来,只要能有那么一段时光让他跃马神州,一展所长,这一辈子,就不枉了。

——就像流星,即便只有一颗的辉煌,却只得用一生来怀念。

——就像蝴蝶,即便只有一刻的美丽,也要不惜半生来破茧。

——就像剑,即便只有一刻的时间,也要坚持问于剑道。

——人生可以就这么像流星,蝴蝶,剑。

阗轻笙道:“‘天龙八将’,老儿因为年长,忝居其首。”

殷昆吾接道:“‘天龙八将’老二‘擒龙手’龙涝,一身擒拿手功夫出神入化,化腐朽为神奇,就算当年的天下第一神偷也没把握能够逃出他那一双擒拿手;老三‘寒冰游掌’巴冰,内功为‘寒冰劲’,能够凝水成冰,然后以掌发之,让人猝不及防,不知多少人败在他这一手下;老四女中豪杰‘豪美人’蒋思思,人长的英姿飒爽,手中的峨眉分水刺人见人怕,也不知杀了多少恶贼;老五‘离别剑’邢别离,剑法独创一派,以人的情感融入剑法,跟他决斗的人莫不会被他剑意中那一股绵绵的离别剑意所感;老六‘神鬼莫测’夏不得,才比诸葛司马,知计纵横,当年号称‘白袍诸葛’的季不僧也甘拜下风,其计策,能擒神捉鬼,故名神鬼莫测;老七‘纵横笔’张元增,手中‘纵横笔’专打人身体的穴道,无有不中;老幺‘疯神腿’易蕴,人虽有些疯疯癫癫,可偌大个江湖上,自从他的疯神腿出世,江湖上练腿法的人一时便少了大半;阗老儿,我这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啊,可有丝毫差错?”

阗轻笙仿佛找到了一丝安慰道:“可惜你还有一点没有讲。”

殷昆吾笑笑道:“‘天龙八将’老大‘佛刀’阗笙,少时为僧,以后以佛法入刀法,平生除大奸大恶,未曾杀了一个好人,这可对了?”

阗轻笙也笑笑道:“还是不对,老八那两条疯神腿练得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殷昆吾道:“愿闻其详。”

阗笙道:“寻常的人练腿法,腿动肩便动,这是因为人体构造如此,是故腿法乃江湖上很少人练,就是因为如此,不想老八却练到了腿动肩部不动的境界,或许便是因为它疯疯癫癫吧,他才能做出这等常人做不出来的事。”

殷昆吾道:“原来如此。”

阗轻笙道:“琼儿,你的武功便是我那些兄弟的武功糅合而成,博采众长,融合众家,在江湖上,你已是一流高手的境界。”

程琼一时惊讶,不想自己已练成如此武功,忙道:“谢谢师父。”

殷昆吾道:“琼儿内功是‘寒冰劲’,身法是蒋四侠的‘飞絮身法’,手法,剑法,笔法等具是取其所长,琼儿这一身武功,恐怕江湖上除了向我们这些老怪物,已是难有人望其项背了。”

阗轻笙道“正是。”

殷寒韵对着程琼羞了一下,吐了吐舌头,道:“爷爷,我也要练成那样的武功。”

殷琨道:“女孩子家家,何必要练成那样的武功?”

殷寒韵嗔道:“不然以后他欺负我怎么办?”她已不像小时候琼哥哥长,琼哥哥短的叫了,此时此刻变成了他,自是害羞所致。

殷昆吾道:“你琼哥哥怎么会欺负你,我看着每次都是你欺负人家。”

殷寒韵道:“师父……”两人对话使得这气氛轻淡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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