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会陷入自我惆怅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很抗拒听歌,这样仿佛能使稍加平静一些。但我知道,平静和安宁必定相差甚远。
直到我路过一家商铺,我似乎才抓住那种安宁的感觉。店门口破旧的扩音器播放着音乐,这是一首伍佰谱曲的名叫《世界第一等》的老歌,闽南话的歌总是那么能调起人的惆怅,以致多年以后,在我头脑中那些开始泛黄又模糊的画面始终挥之不去。
她是一个30岁出头的市场部经理,一位身材好、气质佳、谈吐自信的女性。那时候我刚参加工作,刻意修饰的面庞以及精心打扮的着装还是掩饰不了毕业生的青涩,每当见到她,我都刻意躲避她的目光。由于在财务部工作的缘故,我们有了一些工作交集,这种交集表面上礼貌客气,实际上还带着些许暧昧。那个时候我才22岁,虽然校园中接触女生也不少,甚至已经免疫,但是不知是否是年龄的差距,年龄比自己大的女人仿佛有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尤其是当她走出办公室后空气中残留的那股香水味。
真正亲密接触是在一次KTV上,那是一次公司年会后,部门组织去KTV,因为她组织能力好所以被我们部门领导拉去做热场的“主持”。
觥筹交错,时针在暗处拨动。
在高分贝的音乐下,每个人仿佛卸下面具的小丑,尽情的释放自己。
“张总来一首!”
“吴总!吴总来一首!”
……
由于还是职场新人,我应付地唱了一首后便退回沙发角落了,大约两个小时左右,很多人开始都喝醉了,这过程中,不胜酒量的我也因为喝了几杯而眼睛有些迷离。
这个时候我身边坐了一个身影,我转头看去,是她——30岁的她。
在公司就经常听到风言风语,说她之前是一个厂妹,后来还做过服务员,最后才来公司做到了市场部经理。至于为什么跨度那么大,有人说她在工厂时候就堕过胎,做服务员的时候还谈了还几个大学生,后来因为和公司高管有某种说不清的关系,莫名其妙就上位了。
我通常不太相信这些传言,但是在灯光下,看着她泛红的脸,肆意狂笑的姿态,我偶尔也有些怀疑。
“醉啦?”她坐在我身旁,关切地问。
她保持着微笑,和刚才和其他同事打闹时的模样大相径庭,似乎她已经习惯了这种随时转换情绪状态。
“啊?没……没事。”我在她面前就像不经世事的黄毛孩。
“有女朋友吗?”她说着,伸手拿起桌上的罐装啤酒,轻轻抿了一口。
“没。”我尴尬地笑着,紧张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呢?”我反问,现在回想起来很想笑。
她笑了,然后点点头,然后转开这个话题。
“你挺帅的。”她说着,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来一首啊!别干坐着。”突然,一个男人过来拉起她的手,扯她去唱歌,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
她离开沙发那一瞬间,眼睛和我对视了一秒,那一瞬间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若上辈子相识过。后来回想,缘分这种东西真的很神奇,解释不了,无论是文字还是影像都不能表达身体的感受。
她唱了一首《世界第一等》,我第一次听到女声唱这首歌,那天晚上的音乐旋律至今任然萦绕在我的耳后:
lîn sing ê hong kíng
人 生 的 风 景 ,
tshin tshiǔnn tuā hái ê hong íng
亲 像 大 海 的 风 涌
……
唱完,她泪流满面,回到沙发上泣不成声,直到被一大腹便便的男领导搀扶着走出了KTV。我赶忙跟了出去,看到她被跟着那男人上了轿车。而那个男人,也就是她在公司名义上的男朋友,只是我刚进公司不知道。
汽车启动,然后缓缓驶出我的视线,只留下街边川流不息的车辆。
很多年后我听说她自杀了,一直未婚。听说因为常年抑郁,我很惊讶,也很惋惜。回想起跟她接触的日子,一丝也感觉不到她的异常,她拥有独立经济,也拥有出众的外表和个人能力,在这个金钱至上的社会,她有一万个理由可以潇洒地度过余生。后来我大概知道原因了,听说她很爱很爱一个男人,当然只是听说,不过我这一次却很相信这个“传闻”,因为那天晚上的她,那天晚上的酒,那天晚上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在我脑海中历历在目。
或许作为欲望的集成体,人这个动物除了物质,真正重要的还是精神的慰藉,尤其是当自己的精神支柱失去了,自己的真爱再也没法得到了,自己的未来可以一眼望到头了的时候,才会真正想到死这一条路吧?
有时我甚至会自恋地想,或许因为我长得像她曾经爱的某个人,所以她会流露那种眼神。
罢了罢了,只是我的人生过客,我对自己说,或许这样能缓解我的一丝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