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随记之五：春秋达人秀

学而第一（1.14-1.15）

1.14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译文：孔子说：怎么样算好学？有德之人不追求吃饱饭住好屋这类物质生活，但是他做事情很勤快，不会信口开河，管得住嘴，迈得开腿，时刻沿着光明大道在前进，而且不走偏，不走歪路邪路。这样的人就叫好学。

随记：孔子常常对学生们提出很高的目标，但也指出明路，要求学生知行合一。这章里，孔子端正学生们的学习态度，对他们提出“四要”的学习要求：要勤奋，要谦虚，要有目标，要时时自省。所以说曾参是孔子的好学生，他的“吾日三省吾身”，是好学二字的活注解。

1.15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译文：子贡问：虽然家里没钱但是不低三下四，虽然家里有钱但是不傲气凌人，这样的人您看德行怎样？

孔子说：很不错了。但是德行这个东西还有更高的境界，还可以进步嘛，比如家里没钱但还整天乐呵呵的，家里有钱又对人有礼，那就更好了。

子贡说：我想起来《诗经》里的一句话，“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意思是要像玉匠加工象牙玉石一样精益求精，就是讲的这个道理吧？

孔子说：阿赐啊，你能举一反三，那就可以开始和你聊《诗经》了。

随记：端木赐真是“达人”。

他是孔子爱徒，名列十贤，孔子的第二期学生，《论语》里他出现次数之多，38次，仅次于子路42次。《雍也篇》里，孔子回应季康子的提问，评价自己的三个爱徒，“由也果”、“赐也达”、“求也艺”。

他以“言语”闻名，利口巧辞，善于雄辩，是杰出的外交家。《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被困陈、蔡，一度绝粮，情形危急。“子贡使楚”，“楚昭王兴师迎孔子，然后得免”。出使列国是他扬名立万的经典。齐国田常伐鲁，子贡临危请命，凭三寸不烂之舌，先说服齐国田常，让其同意弃鲁国攻吴国，又说吴王弃越国攻齐，最后说服晋国休兵御齐。最终吴败齐，而田常乱，吴复攻晋，为晋所败，越勾践趁势灭吴而霸。乱齐、破吴、兴晋、霸越而存鲁。当时，”越王勾践甚至“除道郊迎，身御至舍”。“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手段高明至此。

他有干济才，办事通达，曾任鲁国、卫国之相。

他是孔子门下的异类，有出色的经商天赋。《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记载：“子贡好废举，与时转货资……家累千金”，他从事国际贸易，在曹、鲁两国之间预测市场行情，贱买贵卖从中获利，而成巨富，“七十之徒，赐最为饶益”，是孔子最有钱的学生。孔子周游列国，大概就是子贡赞助的行旅费用。子贡与“陶朱公”越国范蠡齐名，甚至是民间传说中的财神之一。子贡是儒商的老祖宗。

他是孔学代言人。《史记·货殖列传》载：“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夫使孔子名布于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此所谓得执而益彰乎?”子贡在列国大受欢迎的同时，也带动人们对他的老师孔子的推崇。

他是孔门继承人。他晚年讲学，鲁国大夫子服景伯就是他的学生。

他性情洒脱，是个乐天派。“闵子伺侧，唁唁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孔子的学生各有脾气，子贡总是胜券在握的样子，温和而高兴。

他谦虚谨慎，有自知之明。《公冶长篇》里孔子问子贡：“汝与回也孰愈?”子贡说：“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鲁国的大夫孙武在朝廷说：“子贡贤于仲尼。”子贡的学生服景伯把叔孙武叔的话转告了子贡，子贡说：“譬诸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家室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这也挡不住大家对他的认可，鲁国大臣陈子禽依然坚定地认为：“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

他也有缺点，最大的问题是同理心不足，孔子多次提醒他要“恕”。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15.24）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论语5.12）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论语6.30）

他和孔子感情最深厚。孔子常在子贡面前诉苦。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论语14.36）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17.17）

孔子晚年，妻逝子亡，子贡赶来，孔子喜极而泣：“赐，汝来何其晚也。”孔子死后，弟子皆服丧守墓三年，“三年心丧毕，相诀而去”，“唯子贡庐于冢上，凡六年，然后去。”三千弟子唯有子贡多守三年墓。

他不是孔子眼中的君子，孔子说“君子不器”，但把子贡喻为“瑚琏”。他是“士”但不仅限于士，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论语13.20）

他是“达人”子贡。

论语里，子贡总在提问，他问仁，问友，问君子，问案例“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问阅人“师与商也孰贤”。擅长言辞的人，思维必定敏捷，爱提问的人，知行更能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