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记忆里，那场高考是个颠覆过往今来的高考阴雨的大晴天，天公尤其作美。我们的考场在黄冈中学的新校区，教室亮堂，环境甚好。
考前一周，学校将整个高三及复读班给移到了隔壁的一所大楼里。那原本是一所职校，年代估计也是有点久了，看起来很陈旧，但胜在清静。
考前减压，那一周的时间安排便有了很宽松的变化。早晚自习的时间都空出了一段，傍晚，大家都喜欢在操场上看老师和班队的篮球PK，为之欢呼鼓掌。
夕阳渐晚，才如要归林子的鸟儿般回到各自的教室，沉下心去冲刺着这高考前最后时光。
我不知道别人是否紧张过高考，但在如今已经大学毕业了一年的我仔细想来，感叹的唯有曾经的心真是宽得能跑马——因为当时我这个马大哈貌似是从头至尾，好吃好喝好睡一路到7月8号下午考完最后一课收卷。
考完了，收拾东西，回本校，去进行都已经约了大半年了考后大狂欢。
我的记忆向来不错，虽说曾经数理化生语数外的全才时期已然成夕，但对于曾经经历过的某些场景，却清晰得犹如当年在脑袋里放置了一套超赞的摄影设备。时隔的多年，犹如电影开场的那句“Long long ago”，什么依旧清晰的在记忆里演绎。
那时。校门进去，两边是被柏树和香樟圈起的草坪。上面，平时是不怎么欢迎学生的踏足的，因为要爱护花草树木，脚下积德。但那个下午，三五成群的成团的立在上面，犹如绿地上开出的一个个奇异的花朵。他们看样子是在讨论试题，有的笑容满面跟中了五百万，有的愁云惨淡面色戚然……明明都应该知道，那所对应的实则只有几分，但在这么个氛围里却好像一道题就压上了难以承受的重量。
那时，我并不太懂，也许是因为心已放飞，更也许是因为年少轻狂，不懂有些人的梦想之重。
是的，那时的我不太懂。
——因为自己和他们一样，心里塞着的是从无数书籍和别人的描述里的广阔世界，异彩纷呈。
<二>
为本市报纸的记者录完对几个老师的采访后，一丛人便吆喝着走出了校门，叫嚣着要去落实都说了三年的“大狂欢”。大家的心情是高亢的，谁都不会料到半夜时分，会一个个的哭得恨不得永远停留在高考前。
天色渐晚，暮色四合。走出校门时，我的记忆里我是回过头的，看到的是班主任老汤那一如既往的温厚的笑容，也许是天色真的晚了，我没能看清他那玻璃瓶底一般厚的眼镜下的目光，只是记得他挥了挥手，像是之前的三年里的某些时候。
回想，那个时候我的心应该是抖了抖的，因为有些东西，真的在这一刻，就要溜走了。人想要抓，也终究只能徒劳无力的撒手。
我们班共有61人，我们那一丛去了40来个，浩浩荡荡。当然出去了之后，发现别的班也是如此，宽广的学区马路边，放眼全是一丛丛的学生，或熟悉或不熟悉的青涩面孔。
公交挤满了一辆又一辆，又陆续的走了一批又一批。
忍耐不住的一拨男生先去网吧打游戏去了，剩下的去市中心找到一家KTV，剩下的还有二十来个，大家彼此看了看，不约而同的大笑着说：狂欢时刻。
鬼哭狼嚎一般的魔音，不时便充斥满了那个大包间的每个角落。
老班长是华仔的铁杆粉，从《笨小孩》唱到《十七岁》再唱到其他，期间掺杂了那帮男生对他的深情厚谊的劝酒与拥抱，那抱成一团团的瞎吼，若以今日视角，也是基情满满得不忍直视。他嗓音低沉宽厚极有穿透力，唱出来没有华仔的深情，却带着一种别样的壮阔大气，充满了少年人的磅礴朝气。
我那时是个有些人来疯的假小子，平素就和他们处得挺近，在这热闹的气氛下，还喝了两口果啤，拎过话筒，就合唱了一首《忘情水》，“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他唱这些歌一人足矣，我上去只是跟着附和一个高潮。
旁边的口哨声要冲破了屋顶，但那混合的声音里“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风吹，付出的爱收不回……”唱完，是热烈的掌声和唯恐天下不乱的叫好。气氛所致，那一瞬间升到顶点的痛快，往离愁别绪里灌入了一杯瞬间燃烧的烈酒。
后续的声音继续高亢，我坐下，在一个角落里。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所剩一半，值得一口闷干。仰起头，抬起的胳膊搭在眼睛上，一瞬间，心底的浪潮全都扑到了眼眶里。
那边的热闹，在这瞬间就是落潮。
那个来晚了的人，也在人群里，笑着叫好着……
他来迟了。嗯，很迟很迟的，在君爷我都向着这迟钝盛开的青涩华年挥手告别了，他才姗然出现。
有声音说，“你醉了。”
我摇了摇头，“没醉呢”，是的，那个时候，我接过徐大才女递过来的纸巾，以及江爷递过来的水，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清明。那好似看完了一场梦幻而色彩缤纷的悬疑话剧，在结局时才抽丝剥茧一般的展露真相，也更像是一场大雨之后看山看水看前路，扑面而来的潮湿掺杂的都是透入肺腑的清凉。
我醒了。在2011年7月8号的午夜。
我们分开了，在清洁工人收拾着扫帚簸箕退出在街头的凌晨里，四点半左右，天色已亮，晨光未明，摆摆手，都没说告别，也没说再见。
<三>
我可能真是个奇葩，也历来过得有种不具名的随心所欲。
高考前不紧张，高考结束了，也没紧张。
但回到家中，却是连续三天未眠，至今不知原因。然后那匪夷所思的三天过后，我每日的睡眠时间长达16个小时，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将近两个星期，也是至今成迷。
我妈妈是个冷静自持的女人，也被我这鬼样子给吓得够呛。她起得早，每天早上总会去我房间看我睡得如何，到了饭点是一定要挖我起来的，至于午睡，我起床后基本就是晚餐时间了，吃完了，我也不喜欢看电视，坐着聊几句就回房继续睡觉去了。那期间，我有几次半夜将醒未醒，是能感受到有人在给我牵被角，那滋味，一生回想。
我感谢他们，由衷的。
我爱他们，发自肺腑。
到了八月，基本恢复正常，伴随的是急减数斤的体重。说来很多妹子可能会觉得我是在嘚瑟，但我这二十余年里，最重的时候是高考前的那次体检98斤，那是一个高峰，至今仰望。
那年成绩，没有突破预期，但也没有跌破想象，正好淡然处之。
在几门老师的祝贺，以及数学老师的咬牙切齿中，填了志愿。
和两个好友吃了一顿，绕着遗爱湖走了一圈，然后挥别了这个小城市。
返程时候，车开动，人在心底挥别，那坚定而勇往无前的思绪，现在回想只能得来轻轻一笑，曾经的青葱年少啊，总是中二得以为世界是绕着自己，所以：我都已经挥别这里了，那这个地方就再不与我有任何干系。
再于是，被老师通知去学校拿通知书，脸被啪啪啪“打”肿了。
太过于小说的相逢，泼了一头一脸的狗血。
3楼的楼梯口，我向上，他向下。彼此一愣，然后笑笑。
他说：啊，你也是今天过来啊。
我回：是啊，老汤昨晚上通知的。
他说：嗯，他说你考的还不错。相关证明去老周那里拿，五楼，我已经拿到了，先下去了啊。
我说：好的，拜拜。
然后，在楼梯口擦肩而过。他向下，我向上，侧面的墙上，鲜红巨大的“3”很是显眼。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是伞，——全是“散”啊。
再再然后，就真的散了。
再多的青苹果一般的岁月，走不到秋天，就都是夭折的半途坠落了。
常言总说，少年情怀总是诗。
我的过往里，再像个假小子，也终究是青春过，只不过可能来的比较晚，比较迟钝。那仔细回想，那段岁月，最让我刻骨铭心的却好多好多，人也有事也有，风也是景也是。
<终>
有人说，怀旧是因为心老了。
但那段充盈着阳光与色彩的岁月啊，如此年轻的年纪，怎么能不缅怀？
每想一次，就青春一次。
我还年轻，却不会有比那段岁月更年轻的时候了。
——漓某，记于2016.7.8，高考过去正好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