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艳鬼因口渴准备起来喝口茶,不想刚侧身便看见床上安睡的冥君,眉眼立即敛起一抹恨意。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毁了,他的亲人,他的爱人,还有他自己。
当恨意蒙上双眼时,他已经做出了动作,双手紧紧扣在那纤细白皙的脖子上,那人却丝毫感不到痛,不肯睁眼。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皙的脖子被浓郁的血腥染红,还有那骇人的伤口让艳鬼恢复了神智,却没有撤开手。
“解恨吗”冥君也不在意自己血淋淋的一身,脖子上的伤口因为突然说话,涌出更多的鲜血来。
“解恨?”艳鬼大笑起来,看着那逐渐愈合的伤口恨声道“你要我如何解恨?两百年前,是你亲手用千刀万剐的刑法将我杀死,更将我的父君和妻子打下诛仙台,让他们魂飞魄散。”他说的激动,左手间握着幻化出来的冥河,毫不留情地刺进冥君的胸口,鲜血顺着冥河流到剑柄,染上他白净的指尖。
“闹够了,闹够了就睡吧”冥君幻化出一朵曼珠沙华,一阵白烟过后,艳鬼便安静地躺在冥羽殿的大床上。
冥河的伤口,就算是她也无法瞬间治愈,这刀是她曾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不想,却用在了她身上。
冥君也不管还在流血的伤口,只是静静地看着睡去的艳鬼。许久才起身,去浴池清洗身上的血渍,随后换上黑色长袍,亲自端一盆清水过来。
冥君在床侧坐下,伸出手,别过他耳边的青丝。
“颜华,你想要杀我,我不怪你,可我现在还不能死。我死了,魂魄不完整的你又该如何活下去”冥君打湿了锦帕,很小心地洗掉艳鬼常年涂抹的脂粉。
“颜华,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我是你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的身份在敷衍我,但那时我是喜欢这句话的”
或许是想到美好的事,冥君漂亮的脸上晕开一抹笑容,眉眼里满是柔情。手中的锦帕,已经洗掉艳鬼左侧脸上厚厚的脂粉,隐约可以看到艳鬼原本清润俊秀的面容。
“我活了几千年,耳边总是能听到痴男怨女的故事,却从未想过自己也会那痴男怨女中的一个。我还记得同我出生入死的好友说过,说我命里会有一劫,最好的结局是不死不休,最坏的结局是毁灭三界”
说到这里,冥君看着被脂粉晕染的清水,便示意不远处的仆人换一盆干净的水来。
“现在想来,好友不曾骗我,你是我的劫,渡不过的劫。至于结局,我和你的不死不休,算是好吗?”冥君伸出手,指尖处立即生出一朵美丽的曼珠沙华,映得艳鬼那苍白的脸颊温柔几分。
“这些天来,我时常想起我们以前的事。或许是因为真的活得太久,总是忍不住想起些往事来。还记得那时的你总是一身蓝色锦衣着身,显得耀眼又清秀,时常跟着青莲来我这里请安。我知道,刚开始你是不愿来的,是你父君,云霄逼着你来。你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所以听从你父君的话,整天在我身旁转悠”
“我比你长了几千岁,原本是不该生出这段孽缘来。想来也是上天作弄,偏偏送你来到我身边。我生来便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被人保护,被人疼爱更是不曾有过。但你却像个大人一般对我操心这操心那,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被别人保护,被人疼爱。那种感觉很微妙,让人感到愉悦”冥君一遍又一遍地打理着艳鬼额前的青丝,仿佛是遇见最幸福的时刻,眉眼里只剩下柔情。
“我是帝尊,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无所不能的,只有你认为我也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女人。或许,就是从那时起吧,我便将你放在心上,每天都期待着你的到来,期待着你的笑容,期待着你给的温暖,到最后慢慢地变得贪心起来,想要你陪在我的身边”
“说来也是讽刺,因为你,我懂得这世间情爱,也因为你,我懂得嗔痴怨恨。当我厚着老脸向你表白心迹,你却将那个叫沅碧的妖女带到我面前,说你非她不娶。我问你为什么,你却敷衍地告诉我,那个妖女是你的未婚妻,你们即将成亲”冥君说到这里,眉间透露出一抹狠厉之色,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不远处的茶杯桌子早已变得粉碎。
“颜华,是你先骗的我,在你吻我的那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有了未婚妻。我没有经历过七情六欲,我也不懂什么叫第三者,我只是想要你留在我的身边,陪陪我”
“我是帝尊,从来都没有人忤逆我,而你是第一个忤逆我的人。我向玉帝要你,你却用自己的性命逼我放手。你说你宁愿被关在冰牢一生,也不会负了那个妖女,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学会这世间的嫉妒和愤怒。我一气之下,将云霄殿夷为废墟,殿内外的仙众全数葬身在灰烬里。但是,你的父君和那妖女掉下诛仙台的事却是冤枉了我,因为我从不曾去过那里”冥君一边说,一边仔细地为艳鬼整理紊乱的红袍,神情温柔而专注。
艳鬼平日里涂抹的脂粉被完全洗掉,露出现在这张清润俊秀的脸,这样的模样,才是她心里的颜华,让她发了疯的颜华。
冥君在他身边躺下,许久才叹了一句“在你们的眼里,活了千万年的怪物是不会痛的,其实你们错了,不是不痛,只是找不到一个允许我喊痛的人罢了”
夜色正在蔓延,阴沉冰冷的地府被一股股血腥味笼罩着,地府的人只是见惯不怪的继续生活。
艳鬼睁开了紧闭的眼,鼻尖还能嗅到冥君身上的血腥味,想是伤口未能完全愈合,又没有及时包扎,伤口便越发严重。他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一时半会醒不了。看着这张漂亮之极的脸蛋,与以前相比,消瘦得仿佛只剩下一层骨头。那漂亮的眉眼里,再不是摇曳着星光,只剩下漫无尽头的黯然。在那一刻,艳鬼竟觉得辛酸。
或许是今夜的夜色太过浓郁,又或许是因为冥君最后一句话的触动,艳鬼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艳鬼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帝尊时,那人一身华丽的黑色锦袍,发间只是插了一支简单的墨玉簪,仙人之姿,引人瞻仰。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又特别的女子,所以才会失言说了真话。后来,因为父君说让自己去陪陪帝尊打发时间,不得已跟着青莲一起去了天羽殿。
原以为帝尊很难相处,到后来他才发现,帝尊只是生性冷漠,并无什么架子。日子相处久了,便同帝尊一起下棋,专研佛经,或是讲讲人世间的风花雪月。这样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那个月色朦朦的夜晚,那一天的他似乎被月光下的帝尊蛊惑了,竟不顾尊卑地吻了帝尊。
第一次那般落荒而逃,那样急促慌乱的心跳提醒着他,再近一步,便是万劫不复。那一刻,他能想到的是沅碧,那个和他青梅竹马的俏皮女子,他的承诺已给了她,没有退路。
“帝尊,我只是个小神仙,你为何不能放过我,放过你自己”看着连睡觉都露出悲伤的冥君,艳鬼第一次肯这般心平气和地感叹。
有些事情他不懂,也不愿懂,除了恨,他和她什么也不会有,什么也不会有。
“阿碧,等我”午夜的呢喃,刺疼的是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