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两隔，生死难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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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爱你并不容易，还需要许多勇气，是天意吧，让我遇见你……张学友的一路上有你的手机铃声，在凌晨四点响起。是谁呀？这么早，我眯着眼，在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摸索着按下了接听键。高，快点下来，快点，老刘不行了！是邻居二楼的云姐，她在哭着跟我说。

我一个激灵爬起来，迅速穿好衣服。趿拉上拖鞋，飞奔着往楼下跑去。

已经有几个邻居在她的家，大家手忙脚乱，七嘴八舌，身为中医院护士长的云姐，摸着她的老伴老刘的胸口，哭着说：心跳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已经走了。有人说要她送老刘去医院，云姐不同意，说老刘一生颠簸，不能让他成为孤魂野鬼，必须呆在家里。

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刚死去的人是不能出自己的家门的，否则，即使弄出去了再弄回家，还是一个野鬼。

云姐坐在床上，抱着老刘，摩挲着他的脸，一边流泪，一边哽咽：你丢下我，叫我一个人怎么活？

看着这凄冽的场景，想着他俩的经历，叫人怎么不落泪啊？

十年前云姐与前夫关系恶劣，前夫作风品行不好，抽烟喝酒打麻将，玩女人，脾气倔强的云姐，哪里受得了这样子的委屈，不久离婚。那时她的女儿刚读高一。接下来的日子，云姐又陷入了和女儿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女儿早恋，打架，逃课，逃学，女儿三年的高中生活，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好不容易把她女儿盼进了大学。接下来考虑自己个人问题时，犯了难。认识了一个A市的高中舞蹈老师，两人交往了三年，但是女儿极力反对他俩的结合，觉得云姐和那位男老师不合适。

云姐不得已离开那位男老师，过后孤独了三年。这个老刘，严格的来说，应该叫刘老师，是B市的一位高中数学老师，云姐和他刚开始谈恋爱时，刘老师丧妻，他还没有內退，云姐是中医院护士科的顶梁柱，他俩都必须坚守岗位。B市离我们这里有近一百公里的路程。只有到了周末，他俩才有机会相见。他们这样子两地分居交往了大约两年。

第三年的时候，他俩拿了结婚证。但是，他俩还是不能在一起。老刘的儿子在S市成家立业，生下的孩子没人照顾，老刘只有办了内退手续，去S市带孙子。

云姐和老刘老两口，就靠网络联系，知道彼此的状况。结了婚的云姐，依然孤身一人，女儿大学毕业后，去外地打工，一年半载回来一两次，也是匆匆过客。寂寞的云姐，每日牵着她的女儿送给她的小狗蒙蒙，外出溜达。小狗成了她家里身边唯一的活物，经常在我下楼梯的时候，我听到她在和小狗蒙蒙对话。

有时候也有她们中医院的同事来云姐家里串门，打打麻将，出去吃餐饭，聚会，唱歌，但是次数毕竟有限。欢腾只能一时，寂寞清远流长。

有时候，聚餐会喝点酒，云姐就会敞开着喝，一喝就有点小醉。然后她在院子里就会拉着我，高，今天，我给你唱一首歌，然后就咿咿呀呀地歌唱，旁若无人地，哪怕院子里时不时有人走过来，她也不会停止她的深情歌唱。每当她唱歌时，她表面很开心，有时候还笑，但是我总能感觉到她难言的孤独与寂寞。那歌是唱给女儿的吗？是唱给刘老师听的吗？还是在控诉着驱赶着生活的寂寥？女儿不在身边，老伴要去照顾孙子，老伴老伴，老不在身边伴着，这感觉，无法言说！

今年八月的一天傍晚，她拉着我，高，我的老刘九月份就会从S市回来的了，他孙子上幼儿园全托了。他再也不走了，他就陪着我了，我们相约一直陪到老！

我深表祝贺，为她高兴！说她的好日子来了，她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九月份老刘真的就从S市回来了。云姐不知道有多开心。我们每天看着她和老刘成双成对地出入，早晨他们两个人一起出去遛狗，然后一起逛菜场，从菜场带回时令小菜。早餐后老刘会步行着送她云姐去医院上班，下午老刘会去接云姐下班回家。晚饭后两个人一起出去遛狗散步。他们还在院子旁边的空地开垦了一片小菜园，他俩就在那里挖地，栽种，施肥，浇水，忙得不亦乐乎。

那是九月底的一天傍晚，我们院子里的十几棵桂花树开得正盛，我拿着一个纸盒，在桂花树下摘桂花，准备酿造桂花蜜。云姐夫妻俩遛狗从旁边经过。她停下来，高，你也好这一口啊？我和我家刘老师也喜欢做这样子的事！老刘，你回家拿箩过来好吧？我们和高一起摘桂花。

然后云姐就开始跟我讲，老刘去年怎么做桂花，他们拿着桂花送了什么人，她自己做的桂花是什么样的味道，用桂花蜜做了什么别的吃的东西。家长里短，月光下，树下的三个人，分外的安乐自在。云姐的唱歌兴致又来了，这个苦闷时哀歌，高兴时欢唱的性情女子，五十几岁了，正处于甜蜜的爱情时期，一唱就是黄家驹的真的爱你。哎呀，今晚月光真美，来来来，高，我们一起唱月光下的凤尾竹！云姐像快乐的小女孩，载歌载舞，于是我俩一起引吭高歌月光下的凤尾竹。憨厚的，身板高大笔直的，儒雅的理科男，刘老师，就在一旁微微地笑着看着，安静地听我们两个疯女人歌唱。

九月的桂花蜜放到十一月底，我都没有尝过一口，突然地，两个月前，与我一起摘桂花的刘老师，就刹那没有了！昨天，我还在路上碰见他，那时候，他正行色匆匆地去接要下班的云姐，我和他相视而笑，打了招呼的，昨天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因为心肌梗塞，突然地没有了！

我接受不了这样子的现实！我分明看到我们三在桂花树下摘桂花，我看到他俩在菜地里忙碌，我看到他俩在散步遛狗，我看到他接云姐下班回家后，他俩幸福甜蜜的笑脸，这一幕幕就在眼前。如今，狗在，云姐在，狗还在扑腾，云姐在哀嚎，而刘老师，你却淤青着脸，紧闭着双眼，硬梆梆地躺在门板上，不为任何人和事所动！

两个月的幸福啊，刘老师，你只给了云姐，两个月的幸福与甜蜜！这叫一个孤独了数载，身心疲惫的女子，怎么面对剩下来的凄惶岁月？

幸福总是这么短暂，苦难总是这么长久。刘老师你的魁梧的身板，挡不住云姐的灾难，你反倒带给她无尽的回忆，几欲哭瞎的双眼，还有不能再痛的心与肠！

逝去，留给生者，是绝望的，暗无天日的……

祈祷，为逝去的刘老师，愿你安息；为生存着的云姐，愿你坚强……

珍惜你身边相濡以沫的人吧！只要在一起，我们总有时日，总有期待，总有幸福！生活一如那大浪淘沙，淘去的总是怨恨愤怒仇恨的浮沫，留下的总有或多或少的沉甸甸的幸福与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