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习惯于各种电子玩意儿、电脑游戏、网游的90后、00后而言,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可能就显得像黑白默片一样单调乏味了。回想当年,虽然道具简陋,我们从中获得的乐趣却一点儿也不逊于如今的小孩,而且过往的游戏具有如今无法比拟的优势,既创造性和真实互动性:游戏的道具总是就地取材、动手自制;游戏的对象不是某个虚拟的机器ID或不认识的网友,而是彼此熟识的同龄玩伴。
除了当时全国小朋友普遍玩的跳房子、跳橡皮筋、躲猫猫、滚铁圈等,还有……
摸珠儿
道具:
1. 零碎布头缝制的约5cmx5cm的沙袋,内部填充米粒;
2. 十二个陆军棋棋子,成对背靠背用橡皮膏绕圈粘牢,做成六个正反面带字的棋子。
游戏规则:
参加人数为2个或多个,一般最多4个;猜拳决定先后顺序。
游戏参加者把六个棋子随意扔到桌上,一只手朝天抛出沙袋,在沙袋落下之前,成功抓起桌上三颗同类型或完全不同类型的棋子,然后用同一只手稳稳接住沙袋则得一分(注:同一类型指三颗棋子同时有字的一面朝上或无字的侧边朝上或全部竖起来,完全不同类型则意味着三颗棋子分别为字面朝上一坐、就着长侧边一卧、抵着短侧边一站)。如果你扔得不巧,桌面上的棋子布局不符合任何一种得分的情况,那你只好将沙袋扔地高高的,充分争取时间,心里默记布局,用手指轻轻地把一个或多个目标棋子戳成你要的得分布局,然后抓起这三个棋子,接住正在下落的沙袋。这一切非眼疾手快者不能胜任也,又或你也可以仗着自己手大,不管棋子的初始布局,一把抓起所有的六颗棋子,再接住沙袋,按照规则你也可以得一分。这样积满十分后,你就可以进入小考了。
所谓小考就是随意扔出六颗棋,抛高沙袋,把不是有字那面朝上的棋子戳成一水儿的字面朝上,然后接住沙袋。小考后再得十分进入中考。中考则是要把所有棋子摆弄成侧边朝上后接住沙袋。中考后积十分则大考,大考即把所有棋子摆弄成竖起来后接住沙袋(棋子为矩形四方体,竖起为以最小的矩形为底立在桌面上)。
在抛沙袋时,由于还要接住它,实际上眼睛要一直盯着它的运动轨迹,戳棋和抓棋的动作都无法用眼看着,而只能在扔起沙袋的前一刻,将棋子的初始布局和要改动或抓起的目标棋子位置都默记在心,所以是很考验手眼协调配合能力的。记得那时一下课,班上同学就三三两两分成好几组,围着课桌玩起来。高手总是手指灵活异常,用指尖瞅准棋子的着力点轻轻一戳,将棋子戳翻或戳竖,再一抓棋,手伸将出去,早早地放到目测好的沙袋下落位置,稳稳地将之接住,引起一片喝彩。
糖纸寻宝
七八十年代,中国还尚未走出物资匮乏的民族记忆,人们还不具备大量制造各式垃圾的能力,用过的物品甚至其包装都不会被随意当作垃圾扔掉,各种饼干盒或类似的容器总是被二次利用来装东西。那时,包裹各色糖果的塑料糖纸在我们小孩眼里不是当作废纸而是像宝贝一样珍藏起来。
每次吃完一颗糖,我们总是迫不及待地把糖纸用清水洗净、晾干、压平,珍藏起来。漂亮的糖纸有各种花色,红的、绿的、花的,手举着,眯缝着眼,迎着阳光,幻化成斑斓的色彩。拥有大量漂亮糖纸珍藏,那绝对是小伙伴们艳羡的对象。而以糖纸的藏品为对象,当时流行的一个游戏就是“糖纸寻宝”。
游戏参加者拿出各自的糖纸珍藏本(通常是一本夹着糖纸的杂志大小的书),然后互相给对方机会随机翻开自己的藏本,如果被对方翻到夹压着的糖纸,糖纸就归他所有,如果没有翻到,就自认倒霉。这是一种纯粹拼运气(或按时下流行的说法,拼RP)的游戏,但我们总是要竭力装出自己深谙秘诀的神情,将对方的书卷起来,像点钞员点钞一样,使劲儿在书页边缘均匀露出的褶子里,寻找某种迹象(如某个稍微显得间隔距离异样的褶子),以之作为此页夹了糖纸的明证,然后自信满满地一掰,如若果如所料,则兴高采烈,将宝物收入囊中,若失败,则免不了垂头丧气,但旋即又打起精神从头再来。因这决定游戏输赢的主要靠运气,彼此有来有往,倒也公平,小伙伴们玩得也倒兴味盎然。
青蛙大战
青蛙,是纸折的,是小伙伴自己手工制作的青蛙折纸。玩的时候,双方各自在自制的青蛙大军里挑出一员战将投入战斗,将其放在一张凳子上或桌子上,然后像体检测肺活量时一样使劲儿吸气一吹,推着自己的青蛙向对方冲去,被掀得肚皮朝天或被击得退下战场(掉下桌子)的青蛙就是战败一方。由此,相应的制胜战术就有两种。
技术派
折出重心稳、冲击力强、善于掀翻对手的青蛙。青蛙有各种折法,有稳健型的宽嘴青蛙,也有擅长跳跃的精干型尖嘴青蛙(这种青蛙后部折出褶子,手一按能蹦老高)。如果你以为在“吹气”推动下,双方的青蛙是在桌子上平滑前进,那你就太缺乏想象力了,我们的青蛙是跳跃着前进的。但如果跳的不得法,在自己跳起将落未落之时,被对方趁机鼓动青蛙顺势插入下盘,则很容易就会被对方撂翻在地。
体力派
如果你有超常的肺活量,恭喜你,你完全可以无视战术,只管鼓着腮帮,用最短的时间把对方的青蛙顶下桌子,那你也赢了,只不过稍显野蛮,为技术派所不齿尔。
捉苍蝇
如果问我小时候玩过的最无聊、最变态的游戏是什么?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捉苍蝇"!这不是比喻,是货真价实的捉苍蝇。
通常是在蚊蝇肆虐的夏季,暑期的午后,不甘午睡的我和小伙伴们结伴游荡在弄堂里,比赛谁捉的苍蝇多。工具是一个塑料袋,我们先用嘴往塑料袋里吹口气使袋子略鼓,然后用手指在塑料袋中段拦腰一掐,这样袋子就形似维多利亚时期淑女和贵妇的裙子一样,细细的鲸鱼骨勒出的细腰下撑开大大的衬裙,这件塑料裙就是我们的捕蝇工具了。
我们拿着塑料裙,拿裙摆对着一只只停憩在石板上的苍蝇缓缓靠近,摒住呼吸,几秒钟才移一下下,耐心得就像非洲草原上盯着瞪羚羊伺机而动的猎豹,生怕动静过大,猎物就要飞走,毒辣的太阳晒得小脸发烫,汗水像小虫子一样慢慢从发际沿两颊滑下,痒痒的,但你得忍住不去擦,嘈杂的知了在头顶呱噪,好的猎手必须无视这些干挠,凝神摒息,以免功亏一篑。终于裙罩离猎物只有不到十公分了,这时你猛地一加速,像鸬鹚扎猛子捕鱼一样,将裙摆迅速罩住猎物,这只可怜的苍蝇才猛然发现自己困在了一个透明罩子里,它振动翅膀"嗡嗡"地往上飞去,这时你顺势把掐住塑料袋腰部的手一松,苍蝇就飞进了袋子的上部,你再掐住袋子的腰部,这只苍蝇就在袋子上半部分四处碰壁,你就带着这只战利品奔赴下一个目标。
大多时候,苍蝇都是极其警觉的,往往还没等你的捕蝇袋移到有效攻击距离,它就飞走了。1、2个小时下来,好的猎手能捕到7、8只苍蝇。最后捕蝇游戏不是以大屠杀的血腥结局收场的,我们仁慈地把手一松,释放了所有的囚犯。现在想想,当时我们可真有够无聊的!
弹琴
其实就是"弹豆子"!游戏双方各出一把炒熟的蚕豆,随意撒在一平面上,猜拳决定先后。规则是拿手指在两颗豆子中间划过,然后屈指将一颗蚕豆弹向另一颗,成功击中又不误撞其它豆子,则这两颗豆子就归你所有,将之收起,继续弹其它豆子,最终拿到豆子多的一方就是赢家。除了准确的弹功以外,划豆子也很关键,如果两颗豆子离得太近,无法用手指划过就不能进行下一步了,所以纤细的手指就比较讨巧,而最细的小拇指也就总是充当划豆子的主力,如果你的小拇指碰巧长了长长的指甲,那简直就是划豆利器了!当然,游戏的最后,蚕豆也难逃被分吃的宿命。
集香烟壳
小孩总会把一些在成人眼里视为垃圾的东西当作宝贝,如玻璃弹珠、彩色糖纸等,儿童的世界通行的是另一套规则,大人们扔掉的香烟壳就是我们那时的宝贝之一。
香烟有各种牌子,烟壳则随该牌子在巿面上的稀有程度相应的有不同的价值。最常见的牡丹、大前门大概值一、二千,较少见的熊猫、金丝猴则值几十万到一百万,这里所谓的几千、几万不是真的通行货币值,而是我们约定俗成来衡量收藏价值的一套数字标准。
收藏的烟壳除了用来互相交流观摩、炫耀外,也常常被用来当扑克牌推牌九的赌资。对扑克我不在行,我总是跟着二哥看着他们赌一下午。我们那时也常常把香烟壳折成三角形,稍微在三角形中间折出一个褶子,这样烟壳就可以稳稳地站住了。通常我们每人都有几十至上百个烟壳,我们将烟壳排成彼此间隔约1公分的一长溜,排不下就拐个弯继续排,很快一条多米诺骨牌长龙就接好了,最后呼朋唤友来围观,用手指轻轻一戳,就充满成就感地看着烟壳链式反应般忧雅地倒下……然后整理烟壳重新摆过,乐此不疲。
为了收集更多的烟壳,我们那时会傻傻地在马路上跟踪手上拿着烟,疑似马上要扔烟壳的路人,等着他扔,然后赶紧从地上或从垃圾箱里捡起烟壳,如果是较稀少的牌子则如获至宝,现在想想挺好笑的。
拍纸板画儿
纸板画儿是印刷在硬纸板上的彩色画,一张纸板上大概几十张人物画,通常是一系列的人物,如水浒一百单八将,或三国的人物等。买来的纸板是一整张的,我们用剪刀剪成单独的一张张小牌,拿着去跟小伙伴玩拍纸板。
拍纸板有各种玩法。一种就是游戏参加方(2个或多个)各出等额的纸板,有画的那面朝上在地上摆成x乘x的方阵,猜拳决定先后,玩的人用手朝方阵急速挥拍过去,拍在方阵旁侧,目标是将正面朝上的牌借风力翻个个儿,拍翻的纸牌就归他所有(为了便于拍牌,一般纸牌会被拗出一个小弧度),一旦他失误没有拍翻任何牌,就有旁人依次轮流上,众人以赢取参与者手中的纸牌财富为乐。
最先拍牌的人总是占了先机,因为排得整整齐齐、挤挤挨挨的纸牌方阵对高手来说简直像待宰的羔羊,能不能拍翻不是问题,问题是一次可以拍翻几张?这时候拍的人总是往手掌哈口气,仿佛能带来好运,然后一招大鹏展翅,尽量舒展胳膊,连带着袖子甚至敞开的夹克衫一角,裹挟吴带当风、衣袂飘飘之势朝方阵挥去,顺时哗啦啦掀翻了十几张牌,然后收臂睥睨,顾盼自雄,其他玩伴则一脸沮丧。
通常纸牌拍到后面,随着剩余纸牌数量的减少以及分布的日益离散,难度也随之增加,拍的人尽量寻找小规模扎堆的纸牌下手,以增加胜算。有时,牌子的布局是两张孤牌隔着四十几公分摆放,这时,拍的人就对着两张牌的中间一掌朝地上挥拍过去,为了带起更多的风,他的手总是顺势摩擦着地面拖过去,技巧加点运气,这两张牌就同时翻面儿了。
拍纸板画还有另一种玩法,即有画儿的那面朝下,由于弧度,对着纸牌挥风是没法儿把它翻过来的,这时就要手指并拢、掌心微屈、手掌倒扣,直接一下扣拍在纸牌背面,在接触的一刹那迅速抽抬手掌,靠吸抽力把纸牌吸翻过来,成功吸正就赢得纸牌。
拍纸牌可以在室内进行,但大多时候在室外地上进行,因此拍完牌小手总是脏兮兮的,手掌频繁拍击地面久了火辣辣的。在外拍了一下午,到了饭点,为避免被妈妈责骂,我和二哥总是先去水龙头下冲洗完手再回去。拍纸牌可以说是体力加技术的活儿,二哥拍得比我好,我就像个小跟班儿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替他收拾战利品,看到赢的八成新的纸牌或某副纸牌缺失的单张就用橡皮筋扎起来或用小盒子装起来。二哥对赢的又脏又旧的纸牌是不大稀罕的,他比较看中质量,有一回他用一百张旧纸牌和邻居女儿换回完整一副新纸牌(一副通常二十来张吧,具体记不真切了),我就很小心地帮他收藏起来。
……
现在的小朋友看了我描述的儿时游戏不知会作何感想,可能他们会嗤之以鼻,没有电子产品和电脑的游戏于他们而言是不可想象的吧,那就像远古石器时代一样遥远,但,那时我们玩得多投入,多尽兴啊,虽然时隔多年,记忆模糊,连游戏规则都要努力回忆才能勉强想起,那种创造的快乐,分享的快乐,合作的快乐,却历历如在眼前,其品质一点也不逊于如今的游戏。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流行游戏,不同的游戏体验也成为一代人的集体记忆,甚至可以说参与了一代儿童性格的塑造,而当时身在其中的人可能是不自觉的吧。
2011-11-11
后记
关于童年的三篇回忆文章的第一篇写于七年多前,后两篇则完成于卧病疗养在家无聊之极的2011年10月、11月之间,那二个月的自己莫名其妙地沉浸在对童年记忆无可救药的反刍中。写完后的某天我无意中看到一段话,很契合我的心境,摘录于此补为后记。
"当童年和青春离我越来越远时,那些记忆中的气味却越发清晰,它们如同灵魂,虽然比较脆弱,却更有活力,因为虚幻,所以更持久。象煤球炉子的浓烟味、夏天白兰花开时的清香味、还有小巷子里的尿躁味。。。它们在其他一切事物的废墟上等待,然后出其不意间负载起回忆的宏伟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