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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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小之口述實錄。

他們都過了不惑之年，聽她講起幾個小伙伴曾經的種種，五味雜陳。沒有了年少時的衝動，沒有了年輕時的激烈，沒有了中年時的糾結矛盾，仿佛塵埃落定。光影交錯中的情感，也更像是親人般醇厚，無聲流淌。

他們是發小兒，從小一起長大。是鄰居，都住平房，家裡人都認識。就是家境有些差異。老虎跟著爺爺奶奶長大，雖然父母都是工人，但爺爺是退休幹部，待遇好，長子長孫，一直寵著。下面還有弟弟妹妹，只有他最淘氣，挨打也最多。小志是普通人家孩子，爺爺拉洋車，奶奶是童養媳，家裡孫子一大堆，他也不是最受寵的。因為上面有長孫大哥，下面有年幼的弟弟。還有叔叔傢的雙胞胎哥倆。姥姥慈眉善目溫和利落，倒是大戶人家出身，早已沒落，幾個舅舅據說總是欺負他，以至他小小年紀，幾歲就層離家出走。長大後倒是跟幾個舅舅都很親，一起吃吃喝喝沒大沒小地玩笑鬧騰。

小學。他們不在同一個學校，並不妨礙繼續一起廝混，男孩子的所有遊戲樣樣不落。中學。他倆都落榜重點中學，一起被家裡安排進一所偏遠中學的實驗班。同一所中學，同一個實驗班，他們遇到同一個女孩。於是，拉開了綿延幾十年恩恩怨怨的序幕。剛入學時都是小男生小女生，個子不高，還沒發育，醜醜的。他倆性格完全不同，一個活潑開朗一個內向陰鬱。所以一群男孩在一起，老虎總在前面，咋咋呼呼，小志跟在後面，悶聲不語。他倆學習都不太好，一個明著淘氣，一個暗裡心不在焉。他們一起抽煙，一起喝酒，一起給女生起哄各種惡作劇。他們和另一個男生老胡，成了三人小集團，形影不離。

不知從何時起，小志注意到班裡一個女孩，文靜內斂。他們肩並肩一起宣誓入團，一起考入學校合唱團，一起視唱練耳，表現鶴立雞群。他偷著打聽到，她家書香門第，爹媽都是大學教授。他不敢奢望什麼，只是默默關注她的一切，有時也會特意守在上學路上，護送她一路到學校。他逐漸發現，這個女孩還有另一面，比如大雨瓢潑她卻不撐傘寧肯在雨裡一路狂奔，比如她會時常獨自在操場溜達，不知為何躲開班裡的熱鬧，落寞孤單。他不懂這樣的女生，只是覺得好奇，只是默默在身後，遠遠滴陪著他。其實，她也註意到他了，知道他喜歡踢球，前鋒，飛一樣，時不時就摔傷了，胳膊上打著石膏。她記得他第一次穿牛仔服的樣子，帥氣玩世，她也喜歡他的清秀，沉默。

不知從何時起，老虎也註意到班裡這個女孩。他平時大大咧咧，見到她時心卻會狂跳，語無倫次，緊張得一塌糊塗。甚至，這個毛病幾十年後，依然如此。他眼裡看到的她，總是那么淡定從容，和班裡那些嘰嘰喳喳的女孩不同，他喜歡她大氣內斂，對他來說，極具殺傷力。別人面前，他總是侃侃而談，是眾人的焦點。只要她從旁邊經過，他就腦袋裡一片空白。他不知如何靠近她，怕嚇著她怕驚擾了她。於是，他開始做那些傻男孩都會做的事情，比如炫耀和別的女生親密打鬧，比如在籃球場揮汗如雨想著她能看到，比如站在樓梯上給過往的女生起哄，也包括她；還有就是偷偷拔掉她的氣門芯，放學路上看她推著車子找人修車，一路尾隨。她有些怕他，怕他的熱情似火，怕他的喧鬧，這樣類型的男孩對她來說太過陌生，如同刺眼的陽光，讓人無所適從。

老虎的心思，小志漸漸也看出來了，他沒說什麼，依然陪著老虎一起，尾隨女孩放學，依然幫老虎出謀劃策，商量如何可以追到她。小志把自己的感情埋在心裡，隱約中他覺得，如果是自己的，終歸，是跑不掉的。他們三個男生於是經常嘻嘻哈哈跟著前面三個女生，好在除了她以外，那倆女生都潑辣外向，不斷跟他們打著嘴仗。只有她，從不說什麼，默默騎車，對他們的嬉鬧充耳不聞。他們幾次試圖約這仨女生一起出遊，從春遊到秋遊都未能成行，因為只有她，從未出現。她家教很嚴。唯一能在校外光明正大見到她的機會，就是每年春節的拜年活動。一堆同學串來串去，他們仨也在其中，衣著整齊，正正經經給她爹媽拜年問候，順帶偷偷看看她。她媽媽果然很嚴厲，一雙眼睛看得人心虛。有一次還把落在後面的小志關在了門外，搞得他一個人在樓下生悶氣。

快中考了，大家都很緊張，尤其是作為班裡尖子的她。沒想到，幾次考試，她的成績都大幅下滑。老虎有些嘀咕，是不是因為最近自己藉故溜去她傢好幾趟，影響了她的情緒呢？那就趕緊疏遠一些吧，別耽誤了她的大好前程。於是每次碰到，老虎都刻意躲開，假裝冷淡，完全不似以前的熱情。看到她成績下滑，小志也在惶恐，是不是最近自己寫的那幾個小紙條讓她誤會了？影響了她的心情呢？還有班里最近有人給他們起哄，讓她煩惱了嗎？還是保持距離別再打擾她，讓她安心學習。於是，他也刻意躲開了，即便迎面碰到，也目不斜視，甚至有一次見她上樓，還鎖了教室門，跑開了。

女孩也困惑，為何倆男生都突然如此反感她，不禁有些失落。又到期末，她重回榜首，大家都松了口氣。校運會，她是女子接力主力。放學後幾個人在操場訓練，遠遠看到幾個男生也在，她知道小志是短跑主力。他們遙遙相望，無語。沒想到一會兒老虎送來一雙跑鞋，小志送來一瓶汽水，他們和她身邊女生開著玩笑，都不敢直接跟她說什麼。那時的男生女生就是這樣，青澀的感情，純真的心地，傻傻的表達。他們三個人，就這樣，忽遠忽近，度過了三年時光。

高中。他們還是一個班。只是，她和小志在文科，老虎在理科。有些公共課還會一起碰面。他們都長高了。老虎表現得更加外向，各種朋友一大堆，總是很熱鬧。跟班裡班外女生都很熟絡，到處沾花惹草，飛在花叢中。她冷眼旁觀，心裡感慨，花花公子般的男人看來確實不可靠。倒是小志愈發沉穩了，不苟言笑，眼裡總有些憂鬱，一派深沉的樣子。老虎長得高高大大，小志卻是瘦小玲瓏。他們的座位一個在她前面，熱鬧喧嘩；一個在她後面，沉默不語，靜心守候。又到春節，照例寫賀卡送賀卡。男女授受不親，大家都守著這個界限。課間，她埋頭複習，隱約聽到旁邊一群男生起哄，然後小志走過來，一張賀卡也飛過來，落到她面前。她一驚，抬頭，遇到他的目光，深邃。無語。她打開賀卡，几匹奔馬，幾行秀氣的祝福語，龍飛鳳舞。她喜歡。也欣賞他的勇氣。她收下了。後來又收過無數賀卡，唯獨只有這一張，給她留下最深的印象。。。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