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头的野蘑菇

坝头的野蘑菇

末伏的坝头,雷阵雨频频光顾。雨过天晴以后,天边有时会出现一道美丽的彩虹,横跨村庄东边的一座大山。彩虹的两端提携着翠色欲流的大山,远远地望去,像极了一个大花篮。此时,花篮里孕育着一种精灵,它就是野蘑菇。

生在坝头的我,此季此刻早日耐不住激动地心情,等不及雨山坡上露珠散去,就背起了大箩筐,寻着早晨父亲放羊走的方向一路小跑,我仿佛已经看见蘑菇在雨后阳光的炙烤下,在黑土中蠢蠢欲动;似乎已经听见它破土而出的声音;也好像已经闻到满山漂溢的蘑菇香。

远远望见山头上站立着、挥着羊鞭的父亲,在坝头放了大半辈子羊的父亲,对这片黑土地有太多的感情,熟悉它哪里有几个洼、几个坡、更熟悉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任何生灵。我从小就是吃父亲采的野菜、蘑菇长大的,每每初秋,等待父亲傍晚放羊归来,我第一任务就是在村头把父亲手里沉甸甸的野蘑菇背回家。在他的耳濡目染下,采蘑菇至今也是我的一大喜好。

记得父亲说过,坝头生长着的野蘑菇大多数都叫口蘑。一种是双孢蘑菇,他果肉厚实,嫩滑,鲜蘑就可以做菜,口味极好;另一种是打了伞的叫伞蘑,它适宜晒干,比别的蘑菇香味要浓。伞蘑中有一种还略有毒素,采回不能立即食用,必须沸水煮过,晒干后毒素全无才能食用。所以采蘑菇要在父亲的指导下,我才会有信心。

满山遍野的小草,有名字的,没名字的,各色小花捧着串串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走进了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羊群安静地吃草,父亲远远地冲我微笑,早已为我准备好一个带叉的木棍,指着向阳的那片山坡,让我去那边采。

密集的草丛,一点点用木棍剥开,脚步慢慢地挪移。采蘑菇耐心是一定要有的,不能一步两步之间没有找到就灰心丧气,而否决了整片山头。每次采蘑菇都要用寻宝的心情来对待,一寸寸游移目光,一簇簇剥开草丛。忽然眼前一亮,四个美丽的伞蘑菇出现在我的眼底,我欢呼着大声告诉了父亲。俩个大蘑菇守护着俩个小蘑菇,看样子像幸福的一家四口。我小心翼翼地一并将它们端起,轻轻放在箩筐里,让它们继续相拥在一起。信心十足的我,没过几分钟就找到了一个蘑菇圈。一圈圈特别圆,大圈套小圈,像个连环套布满了地面。白白的,嫩嫩的,刚出土的戴个圆帽帽,没有出土的像个蘑菇丁。整个蘑菇圈采下来,已有半筐了。采完以后,我慢慢地用土又埋好了,几日以后,再来采,便又长成了一个大蘑菇圈。

“闺女,去赶走那几个羊,那里一定有蘑菇圈。”忽然听到父亲对我高喊。

我赶紧跑过去,只见五六只羊,头对头围的一圈圈在土里收寻着。这队形跟我在幼儿园与孩子们牵手围成一个大圆是一模一样的,驱散它们的队形,一个滚圆的大蘑菇圈出现在我的视线。又大又多的蘑菇,白白胖胖的,伴着我阵阵尖叫声,箩筐已经满了,个个蘑菇爱死个人,更钦佩父亲经验丰富和准确的判断力。

放下箩筐,就势坐在或躺在草地上,掐一根嫩草芯放在嘴里,一边嚼着它的清香,一边看那蓝天白云、看那满眼翠绿、看那往来于野花之间的蜂飞蝶舞、看着满筐的蘑菇,这一切都是坝头的黑土地对这一方人的馈赠。

背着蘑菇、带着夕阳、赶着羊群与父亲一同下山回家。洗上一盆蘑菇,过沸水,与猪肉同炒,又滑又嫩,香飘四溢,父亲就着老酒,唇齿流香,胜过任何的山珍海味。这时候,父亲总要比平时多喝上一樽酒,还铮铮有词说,都是蘑菇好吃惹得自己才想要多喝。

秋天的村子里,家家户户的门框上,窗棱上都挂着几串干透的或半干的蘑菇,浓浓的香味散发在院子里,飘洒到大街上。母亲捏上一大屉莜面窝窝,切好蘑菇丁、肉丁、葱姜蒜末,油锅翻炒后放盐和水做汤。蒸熟的莜面窝窝,放在蘑菇汤里一沾,就着母亲碾碎的野韭花。蘑菇的香、莜面的嚼劲、韭花的辣、肉末的油,吃到嘴里一口,还想吃下一口。吃上一顿蘑菇肉汤汤沾莜面,真的可以让你回味上一整年。还有小鸡炖蘑菇是每家过年过节必须准备的菜,蘑菇把鸡肉的汁全部汲取,咬一口蘑菇满口流油汁,饭桌上人们对野蘑菇都赞不绝口。

前些年离开坝头,漂在异乡,每次外出父亲总要送来一些他采得晒干了的野蘑菇,看着父亲那双快被风干如蘑菇般皱皱的手,还有那被太阳和风沙浸透成黝黑的脸色,我便感觉那一朵朵,一颗颗野蘑菇散发出幽幽的黑泥土的味道,温暖着我潮湿的心。

你可能感兴趣的:(坝头的野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