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6 Foreigner's God (连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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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后来直到我生日的三天里,你不停地检查我写过的空间,翻找登有我短文的校报,留意我在桌子上写着的散乱的歌词和对白。我是最最不称职的面壁者,到处泄漏重要的机密,腾开一只手让你看见书上新摘下的句子,老实地回答你每一个提问:

       “什么时候的事?”

       “夏天。今年夏天。”

      生日那天放学我们借着终结一个游戏的名义,双颊发烫地谈天说地。我抬起头,在密密的倾诉当中换气呼吸,像罗塞蒂的贝亚特丽齐,让红色的鸽子再衔给我几束罂粟,好让我在重病和落魄中听话地交给你我所有的信任和欣赏。 你一边吃着我的蛋糕,一边扭捏地把自己的往事和盘托出,像个修行不够的僧人,一丁点舍利透着晦暗的色泽。

       结束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一片了,空荡荡的教室只剩下两个失言的傻子。你拿簸箕清理最后剩下的一些垃圾,走到垃圾筒旁突然闻到了它的酸腐味。你觉得厌烦而羞耻,却又爽快也适意,心下混乱而诧异。于是你一声不吭地关灯关窗拉窗帘,甚至没有和我道别,以至于走出教室的时候我开始怀疑,到底是谁破了谁的壁?

       回家路上循环Hozier的歌。《Cherry Wine》的时候我恍惚间听见了鸟鸣,是丽江盘山间的鸟鸣声,在间奏里穿行。我不敢相信上海靡靡的秋天竟然还有欢啼的鸟儿,便摘下了耳机谛听,啁啾却不见了。戴上耳机,它又回来了,像冷却的朗姆酒,我靠着想象拼凑起饮用时的炙热。不得不万分失望地承认那啼鸣是曲子里本有的,并不是我在丽江飞驰的面包车上听见的。我曾经还为曲子和自然的不谋而合啧啧称奇呢。

     面包车上七个人睡了五个,醒着的是司机和我。车停了有人被换下去,又有人被换上车。是他,也只有他一个人,被换上车了。四季之神醒过来了,丽江的大地醒过来了。

     他钻进车里,他对着我打量了一眼,他一猫腰坐到了我的边上,恰好原先那个同组的白人被换下去了。

     我笔挺地钉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地正视前方,像伊斯兰的白衣黑面纱新娘,惊恐万分地祷告着,异常兴奋地把祷文念得颠三倒四,七月的林木散发着神圣的芬芳。我的目光胶在车前挂着的那个带铃铛的神像挂件上, 几声寂寂的空灵的清响,多像仪式的起调。它用奇异的音调欢迎我的加入,为我无知的灵魂和身体受洗。

       “你爱上他了。”铃子们说。少数民族的神说。

       在亘古的力量面前,我只有弱小和虔诚。一朝之间褪去对“致命少女”意象的痴迷,我已经向普西客进化。车子在盘山公路上兜转,一个大转弯就让我难以控制地向他倾斜过去,我只好把一切都赌在神像的小身影上,看它的指引做事。每一次车子转弯带来的失重总让我隐隐感到这个又薄又碎的梦将在千重山岭中跌碎,潜意识是Hozier的低吟,口袋里仿佛装着一颗暗示的骰子。我快要抓不住了,我快要从一股引力中脱出身去,大汗淋漓地畅快地欢叫、哀啼起来,虚脱又化成一滴冰凉的眼泪,顺着发端滑进滚烫的耳廓里。

       我转过头把四分之三的目光投向窗外,四分之一交给他,余光是毛姆失常的理智。他竟也不声不响地看着我,惊人地着迷和怜惜地微笑,从林海里捡起这只惊落的孤雏,抚一抚摸弄皱的羽毛。普西客,在爱神的拥抱里享受着崇高的劫掠,一脸幸福饱和得难以自持,冉冉升向天国。晚宴第二天,球场上惊慌失措的我撞到了他,比赛中的一次施救我就失神地快乐起来,究竟是什么使普西客这样的女人那么容易满足!我的脸热得可怕,贴在金属的门把上求着快快冷却,但它像发烧一样蔓延,日本室友给的一杯温吞水泡腾片已经不能把它稀释降温。我从门那里踉跄着回来,险些被地毯绊倒。

       “诶呀,”我对自己说,“我为什么不把自己裹进地毯里变成他的礼物,滚到他的门口送给他!”那天晚上我给沈芜晴发私信,说:“我该不是会恋爱了吧!”她良久发了一个目瞪口呆.jpg:“别傻了。”

       其实渔夫的假想早就长出了犄角和羊蹄,变成了人兽——潘。窗外,它背着丽江的大山向我走来,幻化云雨酿成大河,从石虎的身后翻涌而下。它执一支牧笛,吹出悦耳的鸟鸣蒙骗我,假意还给我清醒的四分之三。

       面包车上,我低下头打开手机习惯性地看看对话,屏幕右边一条条绿色的云彩好看地絮叨着。陡然想起他就在一旁,心猛地一大跳,只好将错就错地怔怔地看着,这时候梦已经微弱得透明大半了。

       他的目光移到我的手上,从那颗俗气的兰花戒指到每根手指的骨节都看一遍,皮肤像经历了静电的舔舐。然后,他突然拿起我的手机,近乎玩笑地上扬起嘴角,让屏幕微微朝向我,好让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在我的对话框里打出来的字:

       "Why rnt u responding?"

       "Lol"

       我眯起眼,眼泪像句末的光标一样闪烁不定。

       从第一次等待一个人的回复,到等待自己的回复,我经历的只是上帝的一个工作日。有时候回复是美的,晚上大观酒店四楼的走廊尽头,442和441的门同时打开的一刹那,我抱着我的枕头,白衣的美洲亚裔基督徒少男朝我微笑,昏暗的光晕里两个人影,没有对白。他赤着脚,提着塞缪尔的守夜小灯打更,曾经一次次错过圣谕,直到他明白以后也不忘和耶和华开玩笑,用上帝的身份说:“塞缪尔呀,你可为什么不答应呢?”没有回复的时候,幽默家会讲,爱人是被外星人带走了,因为她会回来,我们正享受着她的失踪。隔了几个光年回复越来越慢,对讲机变得沙哑,最终失联。

       收到了的只有疑似别的太空站发错的密码,又大概是善良的三体通讯员看不下去地球人的自作自受了:

       10月2日 周五12:17:“不能来碰瓷真是遗憾www”


(连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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