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世界末日


我们在一间巨大的屋子里,抬头看不见天花板。黑色的幕布从舞台几十米高处挂下来,霉味隔了十排还能闻到。这里没有窗户,也不知道呆了多久,头昏昏沉沉。

“尊敬的女士,先生们,欢迎来到DP马戏团。”灯光打到主持人身上。这光很冷清,顺着光柱向上是一片黑暗。

“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小丑给我们带来精彩表演。”

主持人退到幕后,小丑上场了。他戴的礼帽太小,帽檐边在额头卡出一圈红印,假发涂了很多发胶,一股股黏在一起。不过也能理解,这里椅子破破烂烂,观众没几个,说不定这是最后一场。

小丑深鞠躬,向助手使了眼色。

助手是个侏儒,头挤掉身子的三分之一,推上一个黑色箱子。我盯着他很久,发现他没眨过眼。

另一边,一个短裙女孩走上舞台。这个年纪的女孩离妩媚还远,但走路时丰满的胸部挺在前面,眼里娇羞而自豪的光会让男人掉进去。

她微笑着鞠躬,躺进箱子。

这个魔术需要一人躺在箱子里,另一人从中间切下去,视觉上一分为二。这种快感观众喜欢,他们会尖叫,但不是担心那个女孩。他们心底希望女孩再也不会出来。

小丑接过刀,一点一点往下切。我心里升起一种渴望,这在平常会被理性压下去,而今天没有。

“啊!”

不到五秒,躺在里面的女孩突然尖叫,声音把人钻透。

突然想到吃猴脑的场景:沸水从活猴头顶浇下,再用铁椎击破颅骨,诸客直接用银勺挖取。这时候猴叫声极凄惨。这种叫声大概是动物与死亡最后的抗争,当然,死亡总是最终赢家。血从箱子缝里喷出来。很快,女孩的心脏会停止工作,各大脏器因得不到血液而死亡。

小丑继续往下切,动作没有停顿。过了一会,女孩不再叫了。突然有种熟悉感,这个场景在脑子里演过千万遍了,我知道他下一步的动作,我知道。

他把刀从底下抽出,深深鞠躬。

“感谢各位女士,先生们的观看。”他举着刀,似乎不知道放在哪里。助手在舞台的一角,面无表情。不过他并不在意。

小丑抽了抽嘴角,缓缓扫视全场。“尊敬的女士,先生们,”他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宣布。在那之前,他掏出手巾擦了擦汗。

“明天,会是世界末日。”他动了动嘴唇,把每个字玩味了一会,像吃一块蛋糕。

“明天,会是,世界末日!”他沉默了一会,接着不可遏制地狂笑起来。


已经失眠五天,昨天好不容易睡着。快凌晨的时候做了个梦,醒来浑身发抖。

天有点阴沉,空气还是闷,所有东西像黑白老电影在眼前放。公车司机开得很快,经常急刹。车厢里搅着体味汽油味。只有每次后门打开才勉强能呼吸几口,还没到站就下了车,想吐。

道路上很空,天太热,大家都不愿意出门。还没到五点周围的小店都把铁帘子放下,只有一家水果店喇叭里在吼“葡萄五块钱三斤”。

这时候对面过来一个流浪汉。新闻报道带来的偏见总会粘在脏兮兮的衣服和脸上。但我直接走上去,可能是天气的缘故,或者是头痛,总之看所有东西都隔了一层玻璃。

离他越来越近,闻到一股鱼腥味。想起来小时候有次去海边游泳,离岸边越来越远。换气的时候一个巨大的海浪拍过来,水一下子灌到气管里。周围看不见人,只有窒息感。

他从我身边走过去,快离开的时候瞟了我一眼。天越来越阴了。

到医院的时候号已经过了,护士说要等。大厅里人不少,有个女生把手机音乐开到最响。

“躁郁。”她笑着跟另一个病友解释。

“我在微信上做代购,一个礼拜卖特别多,下个礼拜手机关机,谁也不想联系。再开机的时候五六十个未接来电。”放音乐的女孩大声说。

“对,有时候就是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人也不想联系。”另一个女孩接过话。


快傍晚推门进去,医生没抬眼。实习生四个围成一圈,手拿纸笔,像随时准备应对笼子里面动物的驯兽师。

“做过测试吗?”他盯着电脑。

“做过。”

“你上次不是找X看过了么?”声音很不耐烦。

“上次没配药。”

墙壁上挂了画,都是冷色调,颜料滴滴答答流下来。像掉进黑洞,我开始哭。医生抬头,疲惫的钟在眼里摆。实习生刷刷记录。

“都这么大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不觉得尴尬么?”他冷淡的说着,实习生递过来几张餐巾纸。

窗外传来某个女人尖叫。一个念头猛的跳起来,在那之前需要沉默,沉默。但我没法压抑这种狂喜,在下一秒,就是下一秒。

“感谢各位女士,先生们的观看。”尖细的声音从我喉咙里面出来。

“尊敬的女士,先生们,”我把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

“明天,会是是世界末日。”

“明天,会是,世界末日!”


“这是梦的全部吗?”咨询师在纸上刷刷地写。

“是的,到我拿出刀那里就结束了。”我回答,观察她的反应。

“你觉得这包含了什么?”

“去医院是真实的。那个医生经常延迟下班,很多病人感谢他,但我不这样觉得。梦里面我拿出刀,会不会象征攻击转向内部?事实上那天我除了哭什么都没做。马戏团那部分我没办法解释,可能是最原始的攻击性吧。”

她侧过脸,应该是在尝试共情,眼里有泪光。

这时候闹钟响了。她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

“时间差不多到了,我们下次再谈吧。”她微笑着把纸笔放在一边。

“好的。”我努力装作毫不在意。我不喜欢自己故作冷淡的样子,但总是没法克制。

出门的时候天很蓝,温暖裹在身上。

“我有两张马戏团的票,明天的场。你去看么?”我发微信给阿毛。

“这是他们解散前的最后一场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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